我十分不悅,幾乎生了幾絲怒氣,因著心情不好,也不壓抑,行禮道:“皇家之事,不可妄議。奴婢還有些家務要做,世子還是快給長公主請安去吧。世子應要做個孝順守禮的人才好。”不待他說什麼,我低下頭退了兩步,轉頭離去。
在我回身的那一瞬,我的餘光看到他向我伸出右手,似乎有話要說,然而只吐出了半個音便說不下去。臉上淡淡的交織失望與愧疚的神情,似乎深以惹我生氣為憾。當我快步走出一段距離再回頭望時,視野中只餘一條灰色長蛇般綿延空蕩的甬道。冷風如刀,腳下溼滑,我瑟瑟縮縮向西而去。
玉機詞(三)
我從小和玉樞睡在一張床上,但自宮中遣人來教導我禮儀規矩之後,我與她便分開居住了。
冬去春來,時氣漸暖,院中的梨樹已經蓬勃綻放了一樹的潔白芬芳。瓊屑飄飄,常常連打上來的井水都盪漾著一兩片花瓣。這一夜風雨大作,清晨開門,見梨花密密落了一地。晴朗的天氣,下午我便坐在窗邊閒閒翻著一卷書,無意間看到窗外一地雪色,不由出神。桃李褪殘紅,吹落一天星,便是這樣的好景吧。
少頃,玉樞走入院中,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柔桑亭主下學的時辰。只見玉樞身著胡粉色裙裾,露出梨花簇紋滾邊的中裙,十分淡雅宜人。她沒有看見我,徑直走入屋子,過了一會,取了一隻秘色大磁碟和自制的竹柄小花帚。此時她一襲淡綠衣裙,如春風剛剛染綠的一片新葉,猶帶著新生的羞澀。裙角綿延無邊的纏枝蔓草紋,隨著她的腳步,纏住我的心。有一瞬,我幾乎不能呼吸:她赫然穿著隱翠。她終於還是穿上了這身衣裳。
她在樹下輕輕掃起滿地落花。陽光下,隱翠宛如清新的晚風,玉樞便是這風中的精靈。迴風聚雪,正是世上最出塵的景緻。玉樞躬身將落花捧到盤中,驀地一抬頭,與我目光相遇。她站起身來,面色通紅,捧著瓷盤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頭。我猛的醒悟過來,原來玉樞並非貪愛這身衣裳,她是一心想進宮啊。每年春天,我們姐妹會一起收集落花縫製香囊,今年因為進宮選女官的事情,她竟心懷芥蒂,拋開了我。
玉樞與我是一胞雙生的姐妹,我們的相貌身材幾乎一摸一樣,她穿隱翠的模樣和神態宛如我在鏡中。我的心如同畫殘的宣紙,被狠狠揉搓著,一股淚意泉湧而上。她嫉妒我,憎恨我,背叛我,只因為我能進宮而她不能!只一瞬,我壓抑了淚意,披衣走出房門。面對玉樞,我還能做什麼呢?她是我的姐姐,我唯有盡力去撫平她和我之間起伏不平的心結。
玉樞呆呆的不動,只背過身去。我去廚房拿了一隻竹箕,接過她手中的花盤,將落花傾入箕中。玉樞會意,打來井水,我倆如往年一般將落花沖洗乾淨。流水嘩嘩的落在溝裡,如我的心事傾出。潔白花瓣躺在略有青意的新箕中,帶著瑩瑩水珠,在陽光下有四散的流光。我們將所有落花都掃起洗淨,放在寬寬的晾架上。玉樞仍然不說話,我們之間有難堪的靜默。
我努力在自己臉上綻出一個生硬的笑容,輕輕說道:“姐姐,你穿隱翠很好看。”
玉樞櫻唇微顫,不敢正視於我:“真的麼?這衣裳本是你入宮要穿的,你不能穿了,我才穿的……”說到最後幾個字,聲如蚊蚋,幾不可聞。
我假意整理晾架上的梨花,背對著玉樞整理好自己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