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母親總是奇怪地、令人難以理解地妒忌,總是不安地想著母親。如果布朗溫和妻子駕車去了諾丁漢,安娜會高高興興地玩,無憂無慮地玩上很久一陣子。可一到下午,她就會一個勁兒地喊:“我要媽媽!我要媽媽!”她可憐的抽泣很快就會傳染得好心腸的蒂麗也跟著啜泣起來。孩子生怕媽媽一走就不回來了。
可照常理說,安娜對媽媽卻是冷漠的,她不服氣、愛挑剔。她會說:
“我不喜歡你幹那個,媽。”或者說:“我不喜歡你那麼說。”布朗溫及所有瑪斯的人都對她感到沒有辦法。她活蹦亂跳地在場院裡玩,不時回來看看媽媽是否在家。幸福嘛,她倒不像,可她敏捷、敏銳、專心、愛幻想、道道兒多。蒂麗說她是中了魔了,但是隻要她不哭就沒有事。安娜一哭就讓人心碎,她那小孩子所有的痛苦,似乎是那麼絕對,那麼沒有時間性,就好像是世世代代人的事。 。 想看書來
瑪斯歲月(11)
她跟場院上的小動物們交上了朋友,對它們說話,把媽媽講的故事又講給它們聽。她還給它們小主意,糾正它們的錯誤呢。布朗溫發現她在通往馬場和鴨池的門口從柵欄中朝裡巴望著,衝著排成彎彎一隊的雪白的鵝群大喊大叫。
“人來時你們不許叫,不許叫!”
那些四平八穩的家禽抬起頭看看這張嚴厲的小臉和柵欄中伸進來的一縷發亮的頭髮。它們抬起頭來,搖搖晃晃,發出一陣嘎嘎的抗議聲,抖一抖美麗、雪白的船形身子,排成一溜兒離開了大門口。
“真不聽話,真不聽話!”安娜跺著腳叫道。眼裡充滿了傷心氣惱的淚花兒。
布朗溫問她:“它們幹什麼呢?”
“它們不讓我進去。”她說著,羞紅小臉,向他求救。
“唉,會的。你要進去就能進去。”他為她推開了門。
她遲疑地站了一會兒,看著灰冷灰冷的天氣中聚成一堆的灰白鵝群。
“進去呀!”
她大著膽子邁進去幾步。聽到鵝群裡突然爆發出的嘎嘎嘎的嘲笑聲,她渾身一陣抽搐,人變得呆若木雞。鵝群在鉛灰、低沉的天空下吊起頭,高視闊步地走開了去。
“它們不認識你,”布朗溫說,“你應該告訴它們你叫什麼。”
“它們衝我喊叫,太壞了。”她衝口說。
“它們以為你不住在這裡。”他說。
後來,他發現她在門口尖著嗓子急切地叫著:“我叫安娜,安娜·蘭斯基,我住在這兒,因為布朗溫先生現在是我的爸爸了。他是,對的,他是,所以我才住在這兒。”
這可把個布朗溫樂壞了。漸漸地,她無形中靠近了他,在她這悵惘、孤獨的孩提時代,能爬到一種又大又暖的東西上去該多好啊,於是,她靠近了他,一頭扎進了他那寬大無比的懷抱中,他本能地照顧她、重視她、服從她。
可她的情感又讓人感到別扭。對蒂麗,她抱有一種孩子氣的蔑視,壓根兒就不喜歡,甚至討厭蒂麗,因為這可憐的女人是個傭人。這孩子不肯讓女傭照顧她,不肯讓她幹些貼身的事,就是幹也不讓她幹久,安娜對蒂麗就像對待一個低賤種類的人,布朗溫可不喜歡安娜這麼幹。
“你為什麼不喜歡蒂麗?”他問。
“因為,因為她總耷拉著眼皮瞧我。”
漸漸地,她把蒂麗看成是家裡的一件東西,而不是一個人。
在頭幾個時期裡,這孩子的大眼睛一直警戒著。布朗溫雖然脾氣好,可他性子卻很急,都是蒂麗把他慣得愛嚇唬人。如果他不耐煩地摔摔打打,幾分鐘內就把全家人鬧得心慌意亂的話,這孩子就會瞪著眼憤憤地看著他,還會像條蛇那樣猛一伸長脖子,啐一口唾沫說:“走開。”
“我才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