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斯的白是一種病態的蒼白,彷彿經年不見陽光醞釀出的孱弱,透明得幾乎看見肌膚下血管的流動。這是一張生命力脆弱的臉龐,卻擁有令人屏息的精緻容顏,只要望一眼,哪怕是鐵石心腸,油然升起的也是滿滿的憐惜之情。
“我們進去吧。”我輕聲道,彷彿怕驚擾什麼似的。
蘭斯把手擱回膝蓋上,點了點頭。
當我從手邊的信件堆偶爾抬起頭時,才發現蘭斯抱著懷裡的書,在溫暖的壁爐前靜靜地睡著了,發出淺淺的呼吸聲。
“閣下睡著了?”當我輕手輕腳地替蘭斯蓋上毛毯時,馬爾曼醫生夾著一本厚厚的書進來了。
“嗯。”我細心地掖好毯子的一角,順手取下他手裡的書,一看封面——《Prime》,不由得一愣。
這不是我從日本帶來讀著消遣的雜誌嗎?
“上面有你第一次參加電視劇演出的新聞。”馬爾曼醫生好心地為我解答疑惑,“閣下一直在收集有關你的訊息,你不知道嗎?”
我凝睇蘭斯仿若天使般沉靜安詳的睡容,目光漸漸溫柔:“……我不知道。”
“艾倫,我聽蘇菲說你打算十歲以後就不再做模特了?”
我站起身,轉頭微微一笑:“是的。”
“難以理解。”馬爾曼醫生蹙起眉頭,很乾脆地告訴我。
“其實也沒什麼,我所謂的‘不做’指的是不再走秀,廣告代言的case我還是會接的。”我浮起一絲與年齡毫不相稱的穩重笑容,“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該捨棄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地放棄……無論如何,至少曾經擁有過,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真的很奇怪,做模特是我曾經的夢想,一旦達成又開始心生厭煩,兩年的時間已經是極限,或許對於我來說,得不到的永遠才是最好的吧……”我略帶感慨地說。
身後的異響引起了我的注意。
“蘭斯,你醒了?”
蘭斯用迷惘的眼神看著我,呼吸略顯急促,他目光流轉間看到了一旁站著的馬爾曼醫生。
“醫生,我又做那個夢了。”
“慢慢回想,你在黑暗的長廊慢慢向前走,然後你看到了……”醫生輕柔的嗓音彷彿要催人入眠。
蘭斯眉頭皺起,咬緊嘴唇,右手無意識地握緊胸前的銀色十字架:“……不行,醫生,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的神色似乎飽含痛苦,我連忙上前細聲安慰他。
馬爾曼醫生輕嘆口氣:“閣下,你先回房休息吧。”
“吉兒,為什麼我總是兩年來做同一個夢?當醒來的時候,卻偏偏什麼都記不起來?”躺在床上的時候,蘭斯突然用中文問我。
我想了想,回答道:“有時候我們會有某段空白的童年記憶,它並未真的遺忘,只是潛隱起來難以獲得,成為潛意識的一部分,但它們有時也自發地從潛意識中顯現出來,多采用夢的形式,這是弗洛伊德說的。他還認為,夢是心理刺激的反應,由願望引起,以幻覺體驗的方式代表願望的實現,夢的首要特點即願望的滿足。”
“童年……記憶……願望……”蘭斯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他的手又一次撫上胸前的十字架,這是他的習慣動作之一。
蘭斯擁有一雙藝術家的手,纖細,骨感,漂亮,血管微微浮起。我雖然不是美手派,亦忍不住被這樣一雙手吸引。
“吉兒,今天早點休息好嗎?”半晌後,蘭斯說。
我不想歪,我不想歪,我不想歪。
在心中照例自我催眠三次,我點點頭,脫下外衣外褲,輕手輕腳地掀起被子的一角鑽了進去。
提娜鞠了一躬,靜靜地退了下去,並掩上房門。
蘭斯面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