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仍舊叼著狗尾巴草,他說他不想讀書了,於是背上兩個登山包,離開了這個小城。很久以後我再見到他時他開了一輛路虎,副駕駛上坐著一個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姑娘。
“你老婆?”我問他。
“情人。牛逼吧?”他笑笑,遞給我一根菸,“黃鶴樓的,這款特難搞到,特牛逼。”
我不抽菸,但還是接住,放在了錢包裡,直到菸捲碎了,菸絲漏了出來。
那天他說自己很久沒回來,說要請我喝酒,問我喝什麼,我說啤酒就哈爾濱,白酒就二鍋頭。他說要什麼下酒菜,我說:“把你的情人帶著,我看著就行,你那情人秀色可餐,比什麼山珍海味都下酒。”
劉大芒每兩口酒吸一口煙,酒味和煙氣把曾經馳騁過土堆燻得蠟黃,土堆上野草叢生,野樹林立,舊房子裡空無一人,久久不拆,像塊望夫石一樣佇立在林立的高樓之間。
“你這麼多年去哪兒了?”我問他。
“除了六合,別的地方都去了。”他說。
“打算回來了?”
“沒有,木槿要是在六合,我就回來,她要是去別的地方,我就跟著去。”
“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對她有意思?”
“真情是藏在心裡的,就像愛家,愛國,平常時候誰都看不出來,等真正家國破碎的時候,那股感情才能迸發出來。”
“你現在看起來混得很可以啊,怎麼不追她?”
“我就想遠遠看著她,連話都不想跟她說。哎,語言這東西,太淺陋了,深沉的東西會被語言說得淺薄。”
我努力回憶劉大芒和木槿同屏出現的片段,真的從來沒見過劉大芒的目光在木槿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當時我們酒意剛起,落葉飄零,秋蟬咿呀,整體氣氛大致積極向上。我看得到劉大芒的眸子裡有木槿的影子,但不完全是木槿,應該說是木槿應當有的模樣。
劉大芒的情人坐在草地上,她直條條白花花的大腿上躺著劉大芒深情的眼睛、碩大的頭顱以及銀線出沒的黑髮。
風起了,土堆下的人漸漸散了。
劉大芒沒在六合待太久,便去了上海,在奉賢區買了套房子,住在距離木槿不遠處,始終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見過她。
我在劉大芒進高中後一年也進了高中,第一次當然也是最後一次和木槿在一個班。
班裡的學生不論男女,不論原本成績好壞,只要坐在木槿旁邊,成績都會下降,運氣好的會下降個一兩名,運氣差的能降到年級倒數。
我學習向來不夠刻苦,不知進取,不求甚解,得過且過,我洋洋自得地稱自己有五柳先生的風骨。但每次考試我都發揮超群,總是在班裡名列前茅。
木槿跟我說:“還不是得靠我,坐我周圍的成績都下降了,所以你自然水漲船高了。”
我答謝她的方式是每天放學都從五塊錢的零花錢裡拿出三塊五毛錢買個雞腿給她,每次吃紅燒肉和肘子都把肥瘦相間的肉留給她。
我的高中數學老師教書十年,帶過上千個學生。她說學數學不能死學,要活學活用,舉一反三。
我從小就擅長舉一反三,我看到白衣袖,總能想到白臂膊,想到白乳。房、白大腿,想到白床單,想到一些當時不能描寫的故事。
數學老師說我的眼睛裡有靈氣、才氣、還有邪氣,這三種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旦我改邪歸正,我就泯然眾人,我要是想橫行天下,那我絕對當不了好人。
我覺得她說的話可信,因為我聽我奶奶說,我出生那天,天雷滾滾,農曆六月,天降大雪,天悶無風,天地之間透著一股怪異。我在木槿之前出生,木槿雪白漂亮,是個良家閨女,我頭頂犄角,面容愁苦,橫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