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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我喝酒多是因為,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我不得不喝,就像我不喜歡上學,但從幼兒園算到現在我工作了,總共竟上了二十五年的學。韭菜本身就壯陽,藉著酒精的彪悍,在我的身體裡上下穿行,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它到過我的腦袋,到過我的腳趾尖,最後停在我的胯。下。我感到我的下。體像魏武帝一樣揮鞭舞槊,大有席捲八荒之勢。於是我默背古詩詞,想用理智戰勝情。欲。

“停車做。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

可是我越是背詩詞,越是止不住下。體馳騁。於是我乾脆不理它,繼續喝酒,兩瓶二鍋頭和一瓶揮發了一星期的百分之七十五的醫用酒精下肚之後,我的下。體似乎醉了,像烏龜縮回了龜殼兒,像蝸牛回了窩。

商陸問我身上還有錢沒。我使勁地掏口袋,一毛錢也沒有,除了一卷黑色的褲子線頭掉了出來,基本上空空如也。

我寫的情詩太多了,多到每次提筆寫詩,總會和前幾首串在一塊兒,總是被退回去重寫,半個月都寫不完一首,按楊絳先生的話說,還是“書讀得太少,而想得太多”。我寫不出詩,於是我沒錢,我體會到了窮秀才的辛酸。

沒錢歸沒錢,酒還是得喝,越沒錢越得喝酒,我把這個稱為“中國文人的癖性”。我在我們破爛的大學裡算得半個文人,之所以是半個,是因為,“文”字不足,“癖性”十分。所以我也是越沒錢越要喝酒。

沒錢買下酒菜,那就用吹牛逼下酒喝。

上大學時候,吹牛逼不同的內容對應的下酒菜是不同的,下的酒量也大不相同,比如,話題是女人,對應的下酒菜是肘子,說一段女人,能喝二兩酒,如果是學習,對應的下酒菜是茅草,說一段學習,能減三分酒意,說上三段,這酒就喝不下去了。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我說。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我又說。

商陸不好言辭,只聽著我說話,自己很少吭聲。但是他突然跟我說:“咱們現在喝的可是二鍋頭,遠比不上杜康。”

“所以解不了憂啊。”我說。

中國文人還有一個毛病,這種毛病以半文人居多,就是不喝酒不憂愁,一喝酒就憂愁。

商陸跟我說,我們這種半吊子知識分子,喝到死也喝不成酒聖、酒仙、喝不成詩仙、詩聖,喝大了頂多是個“借酒澆愁愁更愁”。這個後現代的社會不缺喝酒的,比如你我他,不缺有本事的,比如各個院士,缺的是喝了酒還能有本事的,李白這樣喝得越多,越有本事的,千年出一個。其實啊,酒不是什麼好東西,它會把內心的情感給引出來,催人思考一些終極問題,比如普通人會思考如何開公司,如何當上大官,知識分子就會思考我是誰,我從何而來,將往何處而去。這些問題想多了,腦袋就空洞了,人就壞了。所以愛因斯坦奉勸年輕人千萬不要沒事就思考終極問題。

商陸伸直雙腿,向後仰倒,看著天上稀疏的星星。城市裡,星星是稀罕物,隔三差五,甚至十天半個月才能見到一次,大部分情況下只能看到灰濛濛的懸浮顆粒。螢火蟲更是稀罕物,我在天津待了八年,除了少數在郊區的幾天,其餘時候沒見過任何一隻螢火蟲。

“人去人散,來來往往,是這個城市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如果城市有意識,那聚散離合就佔據著它九成的大腦。無論現在還是未來,帶不走的東西是自己,留不下的東西肯定不屬於你,我們能做到的就是在相聚時風姿卓越,以至於離散時終生不忘。”商陸說。

那時候,我和竹芯分手一個半月,我似乎過著吟遊詩人一般的生活,彷彿脫離了大學,脫離了燈火輝煌的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