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胸口擴散全身,差點站不住腳。
在這裡,男同性戀並不稀奇,在馬桶上做·愛也不罕見,讓他震驚的是那個人發出的聲音。那是個相當年輕的男人,說話不太正經,一口美式英語,喜歡發出誇張的感嘆詞。
這個人的聲音,他太熟悉了!
他總是在清晨呼喚他的名字,說我的寶貝,早安,我真的很愛你;在結合時帶著鼻音撒嬌,斷斷續續地說那些讓人感到肉麻的情話;他快樂,便高八度地歡呼,生氣就會發出野獸一樣的咆哮,低潮時,嗓音低沉帶著憂傷。他不是會掩飾情緒的人,你能從他的表情和聲音判斷一切。方嚴熟悉他,瞭解他,和他朝夕相處……
這個人,是克勞德!
他不敢回頭,假裝在整理上衣,卻從鏡子中偷偷觀察緊閉的廁所門。那扇門之後,有他深愛的男人,正在和別人那那件事。他快要瘋了,只是想象這個畫面就無法忍受,他剋制不住想告訴克勞德真相的衝動。他想衝進去,把礙事的男人趕走,把頭埋在屬於他的懷抱裡,對他說,我才是你的愛人。
可是不行,這是十年前,在一切開始以前。
冒冒失失地出現,只會嚇壞什麼都不知道的克勞德,會壞事,會讓他覺得自己是瘋子。
方嚴用力抓住洗手池的邊緣,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分散那些低語帶給他的打擊。他是如此用力,連指關節都泛白了,卻依舊不能緩解痛苦。他知道,他不應該嫉妒,因為這個階段的克勞德根本不認識他,但很難做到。
這時的克勞德有一個戀人,是身材相貌都數一數二的男人,也是三年後達喀爾拉力賽摩托車組的總冠軍。
這一年,他們將一起前往柏林,參加紅龍車隊的選拔賽。
“克勞德,你非得這樣惹怒我嗎?”不一會,另一個聲音響起,顯然很不滿:“在我生氣之前把嘴張開。”
“如果你想少一個蛋蛋,可以強迫我試試。”依然是不正經的腔調,聽起來像開玩笑,只有方嚴知道,他絕對是說到做到的人。接著,門被大力推開,一個長相英俊的褐發男人怒氣衝衝走出來,摔門而去。
“去你媽的!”留在隔間裡的克勞德點了只煙,狠狠地吸了幾口,才罵罵咧咧地提起褲子,慢騰騰走出來。他似乎是沒料到外面有人,所以嚇了一跳,臉色有點不自然,略帶尷尬地說:“抱歉,你知道,總有人吃了炸藥,希望沒嚇著你。”
“沒關係,你的夥伴好像生氣了,不用去追嗎?”方嚴微笑了一下,儘量找些話題,想多和他說幾句話,並且不動聲色地從鏡中凝視他的愛人。
此時的克勞德還很年輕,臉上都是稚氣,無論是穿著品味還是說話方式都和十年後有很大差別。他正低頭整理腰帶,並沒有看方嚴,注意力全在誇張的骷髏頭皮帶上,憤憤不平地抱怨:“讓那頭蠢豬去死吧。”
克勞德,我的克勞德,你還活著!
方嚴咬牙,把手藏在袖子裡,怕指尖無法抑制地顫抖,洩露了心事。他想多和他聊幾句,但克勞德沒有興趣搭話,他在他的視線中停留了一會,大步走出去。
關門聲響起,方嚴終於支撐不住,跪坐在地板上。
他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湧出……
方嚴一直很堅強,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沒有為任何人或事掉下過眼淚。母親死的時候他沒有哭,得知克勞德死訊也沒有崩潰,就算朝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那一刻也鎮定自若。可是再見這個男人,看到他露出燦爛的笑容,聽他不耐煩的抱怨,他再也無法忍耐,淚水決堤。
他獨自傷感了許久,直到有人進來,才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回到候機廳。
他靜立在通道中,眼睛無法離開那個人,他正坐在休息區喝咖啡,留下一個還不夠強大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