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那時蓄著一米的長髮,背影如煙雲,她寫詩、畫畫、愛旅行,出版過自己的長篇小說,鶴立雞群在世俗的生活中。和後來被段子手們冷嘲熱諷的文藝女青年們不同,兜兜的文藝是一種脫凡的詩意和輕靈,腹有詩書氣自華,她舉手投足自有調性,和刻意表演出來的文藝範兒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她如古書裡的那些女子一般,身上的人間煙火氣不濃。
上天怎會讓這樣剔透的女人常駐人間。
你是否曾隱約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上有種癲狂的力量瞬間便可顛覆一切,主宰這種力量的不知是哪些促狹而偉大的神明。
古往今來無數的例證在揭示著這些神明有多麼的善妒,他們見不得十全十美,也容不下完滿的人生,他們在建築和摧毀之間不停地揮動魔杖,前一秒還歲月靜好,下一秒便海嘯山崩。
有人把這種力量叫作命運。
2008年11月18日,兜兜被確診為癌症晚期。
疾病來得毫無徵兆,發現得太晚,已是不治之症,從這一天起,她的生命進入倒計時。
兜兜沒崩潰,獨自靜坐了一夜後,她坦然接受了這一現實。
她撥通了大樹的電話,如實告知病情,她說:樹,醫生告訴我康復的機率已經為零,我認真考慮了一下……我們分手吧。
兜兜的態度很堅決,事已至此,她認命,但不想拖累別人,不想將大樹的幸福毀在自己的手裡。
隔著兩千公里的距離,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
她說:樹,你已經不年輕了,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抱歉,不能陪著你了,謝謝你這輩子給過我愛情。
她儘量用平穩的語氣講完這一切,電話那頭的大樹已是泣不成聲。
兜兜說,大樹不哭。
兜兜說,我們面對現實好嗎?長痛不如短痛……
說著說著,她自己反而掉出眼淚來,她狠心結束通話電話,設定了黑名單。
與此同時的廣州街頭,路人驚訝地看著一個熱淚縱橫的中年男人,他孩子一樣嗚咽著,一遍又一遍撥打著電話。
11月的嶺南潮濕溫暖,路人匆匆,無人知曉剛剛有一場雪崩發生在這個男人面前。
六個小時候後,大樹飛抵西安。
眼前茫茫一片,恍惚,恍惚的樓宇,恍惚的人影晃動。
末秋初冬的天氣,他只穿著一件短袖衫卻完全感覺不到寒冷,心裡只有一個信念:快點兒,再快點兒,快點兒去到她的身邊。
大樹敲門時,眼淚再次止不住,中年男人的眼淚一旦開閘,竟如此磅礴,他哭得說不出話,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到了手上,他死命控制著自己敲門的力度,卻怎麼也控制不了節奏。
兜兜開啟門,愣了幾秒鐘,又迅速把門關上。隨著大門砰的一聲響,她的坦然和冷靜崩塌了,她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只是一味用背抵著門板。
&ldo;樹……你為什麼要來?&rdo;
大樹強止住哽咽,把嘴貼近門縫喊:兜兜開門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有我在,你不要怕。
兜兜說:樹,我不會好了……我自己可以面對的,你快走吧,忘了我吧,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你不要犯傻……
聲音隔著薄薄的一扇門傳出來,卻好似隔著整個天涯。
大樹喊:兜兜開門吧,我等了40多年才遇到你,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他用力地砸門,大聲地喊,半跪在地上緊貼著門板不停地央求,幾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情緒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