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就跟個貓兒一樣,連好看不好看都不知道,我就是捨不得,就是心如刀割一般。
我懷上哥兒的時候,我沒一天睡過安穩覺,我怕落下來的又是一個……
我無處宣洩,除了與鄭家姐姐說一說,我沒有旁的辦法,連我們老爺跟前,我都沒吐過一個字。
當初就沒全說實話,只說姐兒早產,落下來就斷氣了,鄭家姐姐見我悲痛難忍,就把孩子帶走埋了,老爺雖有怨言,但也接受了。
阿黛姑娘,你還未出閣,你不知道,對一個女人來說,生下一個殘缺的孩子,比不能生,更有罪過。
我就是個罪孽啊!
這些年,我時不時就想到三娘,我甚至想過,三娘再回來,再投到我肚子裡,便是肢體不全,我也養她護她,畢竟,家裡狀況也和當年不同了,不用再看村裡三姑六婆臉色,我們老爺都這把年紀了,沒人再盯著他要如何如何,手上也有些銀子,藥罐子也能養了。
可我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鄭家姐姐去寧國寺,是給三娘添這一季的香油錢的,我聽說她出事,實在是又自責又難過。
當天我就做了個夢,我夢見三娘了,她跟我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自己、害了她、也害了鄭家姐姐……”
幾十年埋在心中無處訴說的壓抑一下子有了出口,梁夫人說了很多很多,她身體本就虛弱,長篇下來,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了一般。
謝箏靜靜聽她說話,不知不覺地,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她吸了吸鼻尖,伸手拭去。
對錯是非,其實並不難分辨。
三娘是月份不足,即便她是一個四肢健全的孩子,一樣是養不活的,因而梁夫人絕不會去怪罪鄭夫人,她只會自責、內疚、痛苦萬分,她分得清好賴。
從事實上評斷,鄭夫人沒有殺害三娘,只是她心底良善,起先也許是為了寬慰梁夫人,兩個人一道分擔,總比一個人扛著要強,但時間久了,鄭夫人真的把三孃的死抗在了肩上,誦經祈福,關愛善堂裡那些殘缺的孩子。
誰也沒料到的是,羅婦人會信以為真,以為鄭夫人真的是兇徒。
良久,梁夫人才平緩下來,勉強擠出笑容,道:“聽了這樣的事情,心情一定很不好吧?”
謝箏猶豫了一瞬,還是點頭承認了。
畢竟,搖頭委實太假,不僅寬解不了人,反倒要讓梁夫人愈發憂愁。
“你說得對,三娘已經很可憐了,我不該也不能不認她,”梁夫人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等老爺回來了,我會把真相都告訴他,幾十年夫妻了,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他應該會原諒我吧?我跟他一起把三娘認回來,以後都親自給她去添香油。”
“我想,三孃的長明燈不會斷,鄭夫人在底下也會安心許多的。”謝箏已經弄明白了來龍去脈,便起身告辭,讓梁夫人好好養身體。
手撩開簾子時,梁夫人突然喚她。
謝箏頓住腳步,扭過頭去。
面容蒼白的梁夫人躺在引枕上,唇角含著淡淡笑意,道:“阿黛姑娘,人的一生總會有起起伏伏,謝謝你今日指點我,旁的我無以回報,只能盼著你將來能得一有心人,能聽你說所有苦、能護你過所有難,風雨攜行。”
謝箏怔在了原地,幾乎是一瞬間,被她壓在眼底的淚水又要湧出來,她死死咬住嘴唇,朝梁夫人點了點頭,快步出了屋子。
從梁家出來,簡直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歲兒跟在後頭,不解極了:“姐姐、阿黛姐姐,你怎麼了?”
謝箏腳下不停,一直走過了半條衚衕,這才依著不知誰家的院牆,仰著頭深呼吸。
歲兒怯怯,幾次張口都沒說出話來,只掏出帕子遞給謝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