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使他回想起初江的嘴唇的妙味兒來。
雲朵迅速飄流,昏暗的天空急遽變化,時明時暗。蒼穹深處偶然也露出包含著不透明的亮光的雲層,彷彿預感到晴天的到來,但是,很快又消失了。新治凝神仰望著天空,不知道波浪衝到了他的腳邊,把他的木屣帶也濡溼了。一隻美麗的桃色小貝殼落在他的腳邊上。大概是方才那股浪潮把它衝上來的吧。年輕人拎起來看了看,形狀完整,連纖細的薄邊也無破損的痕跡。他想把它作為禮品,放進了衣兜裡。
午餐過後,他立即做好外出的準備。母親一邊洗測餐具,一邊凝視著又要走到暴風雨中的兒子的身影。她沒敢問兒子上哪兒,因為兒子的背影似乎充盈著一股不容地詢問的力量。她後悔自己沒有生個呆在家裡幫忙於家務活的女兒。
男人出海打魚,乘上機帆船,把貨物運送到各個港口。女人則同這種廣闊的世界無緣,她們只能燒飯、汲水、採海藻,夏天到來就潛水,潛到深海底。母親在海女中也算是老練的,她知道海底的黎明世界是婦女的世界。白晝也昏暗的家、黑暗的分娩痛苦、海底的微暗,這些都是一系列相親相愛的世界。
母親想起前年夏天,有個婦女和自己一樣,是個寡婦,她有個吃奶的兒子,自己身體孱弱,從海底採完鮑魚上來,在燕火旁烤火的時候,猝然倒下。她翻著白眼,緊咬著紫青的嘴唇死去了。黃昏時分,在松林裡焚燒她的屍體時,海女們悲傷之餘,連站都站立不住,跪倒地上,痛哭不已。
奇怪的謠傳四起,於是出現了害怕潛水的女人。語言說死去的女人在海底看見了不應看到的可怕的東西,所以遭報應了。
新治的母親嘲笑這種謠傳,越發潛入深海底,她捕的魚比誰都多。因為對於未知的東西,她是決不會自尋煩惱的。
……即使回憶起這些往事,她也不那麼傷心。她有天生的爽朗性格,有值得自豪的健康體魄,和兒子一樣被戶外的狂風暴雨喚醒了愉快的心靈。她把碗碟洗乾淨後,在吱嘎作響的窗戶的微亮下,掀起衣服的下襬,仔細端詳自己那雙露出來的大腿。這雙曬得黝黑的結實的腿,沒有一絲皺紋,明顯隆起的肌肉,放射出近乎琥珀色的光澤。
“憑這副身子,我還能再生三五個孩子啊!”
她的腦子問過這種念頭,那顆貞潔的心頓時震顫起來,於是她趕緊整了整衣著,叩拜了丈夫的靈牌。
年輕人在去燈塔的上坡道上,雨水形成了一股奔流,沖刷著他的腳。松樹在低吟。區長統膠靴走路很困難。他沒有打雨傘,感到雨水順著他的分頭流進了他的領窩。但他依然迎著暴風而繼續攀登。他倒不是要反抗暴風雨,而是恰恰相反,彷彿要弄清他購這股靜靜的幸福感是與靜靜的大自然有著密切的關聯的。此刻,他感到自己內心對這種大自然的躁動,有著一種無以名狀的親近感。
從松林縫間可以鳥瞰的大海,白浪悠悠,後浪推前浪地滾滾而去。連海岬前端的高大的岩石,也常常被波濤覆蓋。
據過女人被,就看見燈塔長宅邸的平房,關著所有的窗戶,垂下窗簾,在暴風雨中顯得更加低矮了。他登上了通向燈塔的石階。今天,緊閉著的值班小屋裡,看不見燈塔員的身影。小屋的玻璃窗被雨水打得溼漉漉,被風吹得吱嘎響個不停。屋裡只有一架時著緊閉的窗呆然而立的望遠鏡、一堆放在桌面上被賊風吹得散亂了的檔案、菸斗、海上保安廳的制帽、畫著新船的輪船公司的絢麗月曆、掛鐘和桂釘上隨便掛著的三把大三角尺……
年輕人到達觀哨所的時候,連貼身襯衣也濡溼了。在這靜謐的地方,暴風雨顯得格外淒厲。靠近海島的頂端,四周是毫無遮蔽的天空,暴風雨更加肆虐,為所欲為。
三面做開大窗的廢墟,毫不擋風,倒是把風雨引進室內,任憑風帶著雨星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