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宏明一聽覺得問題嚴重,「你給我一個小時,我回頭找你。你鎮定,鎮定,什麼都別做,等我過去接你。」
錢宏明的關心讓柳鈞溫暖,他猶豫了會兒,決定自強。「你不用來,我就近找家醫院包紮一下。晚上再說。」
「你行嗎?別逞強,狀態不好的時候不適合工作。」
「沒問題,我已經發洩完了。」
「你又不是小孩,怎麼一點自控能力都沒有?」
「很多事讓我很胸悶。不說了,我血快流幹了。宏明,幸虧有你這個朋友。」
「去吧,國道向西,有家醫院,記得打破傷風針。」
放下電話,柳鈞默默開車去醫院包紮。回來,又若無其事地投入車間做事。離奇的是,雖然那些人的目光甚是古怪,可只要是他說出口的,那些人雖然有所嘀咕,卻都照做了。都不需要他費勁講道理。
直到快下班時候,楊巡匆匆忙忙地出現,見到的已是平靜的柳鈞。但楊巡早已聽說柳鈞的失態,也被手下領著看到踢翻的窗戶,他禁不住在窗戶邊比畫比畫,駭然,這麼粗的鋁合金,踢翻它得多少力氣?
楊巡找到忙碌的柳鈞,拍拍肩頭問:「他們又惹你?」
「沒事。楊總,我會賠你鋁合金窗。」
楊巡點點頭,「不下班嗎?還是跟中班一起下?」
「我晚點再走,中班要上兩道新工序。楊總,沒事。」
楊巡放心離開,但心裡更瞧不起柳鈞。男人,居然當眾落淚,這算什麼?自控能力實在太差,不是當頭兒的料。
柳鈞也對楊巡很失望。分廠發生事情,作為最高管理者竟然可以允許私了,而不一查到底,引以為戒。如此粗糙的管理,卻掌握著如此龐大的工廠,能行嗎?
然而,柳鈞無法對市一機的內部管理置喙。甚至,他也未必能有效管理自家在市一機加工產品的質量,他唯一的辦法只有最終拒收,可是拒收卻將陷他於無法向甲方交貨的困境。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結,因此他只能硬著頭皮在現場不受歡迎地繼續監督。結合此前為尋求加工企業而考察的其他廠家,柳鈞終於認清國內的工廠。
柳鈞認定,若想在國內製造好的產品,除了需要高精度的工具機,管理也必須上一個精度。但是誰來管?哪來既懂前沿製造知識,又懂管理知識的人才?柳鈞還想到,他原本設想用一年時間改變前進廠的面貌,讓爸爸不用為前進廠的生存擔憂,可現實第一次逼他看清楚,照著目前他的「研發——代加工」模式,等一年後他回去德國,爸爸還能將產品持續生產下去嗎?顯然,他高估了現狀,也高估了自己。
第一次,柳鈞認真考慮錢宏明以前提出的問題,錢宏明說過:「我認為你來了就不願回去。你不如現在就開始做好說服女朋友來中國的準備。」是的,錢宏明事事料中,連女友問題也於事先警示了他。而今,女友基本上是追不回了,那麼他自己,又將何去何從?
錢宏明接到柳鈞電話的時候,他姐姐正因為新屋裝修住在他家。錢宏英聽弟弟略作解釋,不禁莞爾,「可憐的孩子。」
嘉麗滿臉同情,「柳鈞真可憐,他是很愛他女友的吧。宏明你勸勸他哦,柳鈞是性情中人,這下受傷大了。」
「柳鈞從女友那邊受的傷有限。他從高中到大學經歷的女友多了,一個文化不同的女友未必能多打擊他。我看他有別的心事。」錢宏明進屋一絲不苟地更換出門衣服,他心裡更認同姐姐的說法,也懷疑姐姐話中有話。「姐,柳鈞回國,是不是自始至終就是一個圈套?」
「事到如今,圈不圈套還有什麼區別?不搞清楚更好。你能幫就幫,幫不了多陪他坐坐。一個小孩子,一上來就把全部責任壓給他,過渡都沒有,擔得住嗎?別壓出心病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