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熙成帝笑道:“有趣。講吓去罷。”
“原先耳朵還分得清箏聲、壎聲、琴聲、簫聲、笛聲、鼓聲、笙聲、風聲、雨聲、鳥聲、流水聲、鐘磬聲、琵琶聲、箜篌聲、春花凋落聲、白雲舒展聲,到後頭臣也糊塗了,任什麼聲也辯不出來,只覺入耳有說不出的妙境:五臟六腑裡,像是熨斗熨過的,無一處不服帖,渾身上下,像吃了人參果一般,無一處不暢快無一處不舒坦,只覺年少了十來歲,臉上的皺紋都放出光來了。”餘清一番手舞足蹈、巧舌如簧,把熙成帝樂得放聲大笑。
餘清見熙成帝龍顏大悅,便也放著膽兒往下說:“微臣見識鄙薄,當這已是‘洋洋乎盈耳’,不想這其他樂聲漸漸弱了下去,只聽見那漸漸急促的琵琶聲,越來越高,忽然拔了一個尖兒,像是崩緊的弓弦豁啦一聲斷裂,直叫人精神一抖。那樂聲在極高處尚能盤旋轉折,幾囀之後再高了一層,接連三四疊,節節拔起,恍若從傲來峰西面攀登泰山的光景;初來看傲來峰壁立千仞,便覺上與天通,誰知翻上了傲來峰,更有扇子峰高上一層,這扇子峰上尚只能仰望南天門,真是愈高愈險,愈險愈奇,直教人將心也隨著愈拔愈高,由不得屏氣凝神忘乎所以,直至喘不過氣來。”
熙成帝笑著撫掌道:“好,真個絕妙。”底下有位老大臣低聲撇嘴說道:“這張嘴直是八角鼓兒,一番好詞。”餘清聽見了,臉上羞得紫漲起來,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吐不出來。熙成帝恐其羞臊太過,忙望了那位老大臣一眼,溫言撫慰道:“愛卿所言絕是一篇好賦,何不續之?”
餘清勉強開口,只神色已大不如前,言語上也稍顯平淡:“這樂聲陡然一落,像是源頭摔落下來的瀑布中途碰見峭壁上羅列的群松,聲勢陡然一消,從此以後愈來愈低,愈低愈細,那樂聲就漸漸聽不見了。臣突聞此仙籟天音,只覺盡善盡美如痴如夢,忽而渾然忘我擊案叫絕,曲中似有仙人低語,只是臣當時已熏熏然醉矣翩翩然夢矣,因而並不曾留心仙人話語。”
熙成帝皺眉道:“這仙人宣了什麼綸音?”眾大臣面面相覷,皆有些礙難,個個如泥雕木塑一般,只垂手肅立。殿內一陣驚心沉默,唯有越嵐挺身而出,應答如流。這越嵐可是實打實的今上寵臣,年輕俊秀、極富才幹。熙成帝素來十分愛重信任越嵐,不過因其博聞強識、雅謔解頤、敏於應答、才略過人,又工於書畫、精於品評鑑賞,常伴君側,君臣之間可謂是琴瑟和鳴、融洽無間。
越嵐應答道:“仙人玉音未同凡俗,臣只聽聞‘忠孝義慈行方便,不須求我自然真。’臣母卻說有人向她耳邊說道‘惜福先從善事始,立善尤須禮道誠’,臣妻卻說分明是‘求子不須向觀音,只向三清坐下求’,臣家幼女猶說是‘好將護花人,深向遠山眠’,更可笑的是家中煎藥小婢,竟說是‘瞌睡煎糊藥,爆慄打上頭’。千人千言,因人而異,好似所有人聽到的仙人話兒都是不大相同,闔家大為驚異,紛紛議論,倒像是說中人人的心事一般。臣也不解這是什麼理兒。”
熙成帝微微笑道:“果真是仙人玉音,精妙之至,不同凡響,竟是人人都有見解了。倒是顯出仙凡之別來了。”宋芝山聽到此處,又想咳嗽了,他望了眼玻璃窗外的天色道:“陛下也該進午膳了,龍體最為要緊。”熙成帝想著瞪他一眼,但又想起他素來的好處,到底是跟了他三十年的老臣子了,他不過也是忠心為主,雖然有些可厭,但也不好太下他臉子。
只好應道:“傳午膳吧。吳辰光給眾位愛卿設座賜膳吧!只內閣事多又急,須得宋愛卿前去主持才好。”竟是變相將宋芝山請走了。雖這話說得宋芝山十分體面,忙跟著眾人磕頭謝恩,又連連謙遜,倒是叫他哭笑不得。這熙成帝可真是朝綱獨斷、聖心獨運,眼裡揉不下一顆沙子。宋芝山素來也知他的脾性兒,不然也不會有明君賢臣的佳話兒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