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強健,可只在暴室做了幾天粗活身子就這樣不濟,當真是不中用!”
我賜了他座,溫言道:“暴室哪裡是人待的地方?要不是本宮親眼去探望過槿汐,竟不知道還有這樣苦熱不得見人的去處。公公如今能平安出來,也算是萬幸了。”
李長低低咳了一聲,頗有些苦中作樂的樣子,“奴才劫後餘生,也是這樣想的。在暴室的時候奴才粗皮厚肉的倒也沒什麼,頂多累著些罷了。”他的聲音更低,“如今奴才出來依舊在皇上身邊行走,倒敢有人說三道四,只是槿汐她…”李長的每一道皺紋中都掩藏著擔憂和憫意,啞著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用絹子拭一拭腮上的胭脂,淡定道:“公公其實心知肚明,槿汐會被人說三道四也是因為她在本宮身邊的緣故。本宮自回宮中,宮裡多少雙眼睛盯著只管要拿本宮的錯處。本宮一再小心了,她們就去打本宮身邊人的主意,就是個例。”我的語氣中頗有委屈隱忍,“若不是本宮無用,也不會牽連了你與槿汐了。”
李長忙起身道:“娘娘這話自傷得重了。娘娘是皇上身邊一等一的紅人,旁人怎能不嫉妒生怨?她們愈是議論娘娘的是非,愈是顯出娘娘在皇上心裡的與眾不同。”
我微帶著沉沉的鼻音,緩緩道:“本宮前次執意去暴室看望槿汐,怕的是再不見一回以後會沒機會了,拼得皇后娘娘一頓責罰也是要去的。只可惜到底也沒見著公公。其實公公哪裡知道,此次之事是皇后牽了敬妃與端妃來了本宮這裡,說是安貴嬪冒失撞在公公身上掉出了那枚瓔珞才鬧出的事端。想想也是,安貴嬪向來仔細,事情鬧得這樣大,連皇后都要親自來查,本宮一力想保住你們二人也是無計可施——好在皇上顧念舊情。”
李長默默聽著,驟然牽動唇角,露出一抹寂寂的冷笑,道:“是啊,安貴嬪一時莽撞…連帶著皇后娘娘也上心了!”他的冷笑只在一瞬,很快又恢復為平日恭順而謙卑的笑容,“奴才會謹記教訓。”
我抿一抿有些乾燥的嘴唇,意味深長道:“這個教訓不僅公公要謹記,本宮也會牢牢記住的。”
李長望著槿汐的住處,悵然道:“那麼槿汐…”
我微笑安慰他,“你放心,本宮會開解她。”李長點點頭,默默起身告辭。彼時殘陽如血,在重重殿宇的間隙裡投下灼豔的光影。李長的悠長的身影便在這血紅裡慢慢被拉得愈來愈長。
幾日來我胃口甚好,溫實初亦道產期將近,多多補養增些氣力也是好的。槿汐進來時我已經吃完了那一盅椰汁紅棗雪蛤,她捧著一紫砂鍋的清燉金鉤翅,用銀勺子舀出金黃綿厚的湯汁在白玉小瓷碗中。那湯是用翅針加老鴿、龍骨、肉眼、牛肉、火腿絲用文火煲足五個時辰,其間要不斷撈去浮油什質,待湯汁成金黃色後隔渣方能用。魚翅用此沸湯煨過,令其柔糯而不爛,加入好雞湯,燉沸後調以適量元貼心水和參湯方能入口。
槿汐黯然調著湯汁,靜靜道:“他走了?”我應一聲,她又道:“他老了。”我不作聲,槿汐再沒有說別的話,只把翅湯端到我面前,“娘娘趁熱用些吧!”她安靜坐在我面前,眼神是空洞無物的空茫渙散,沒有一個著落的地方。
魚翅和雞湯的水乳交融使室內瀰漫著一股氤氳的暖人肺腑的香氣,我緩緩撥動著手中的銀匙,仿若不經意一般,“槿汐,你看著宮裡的人和上林苑的花兒一樣多,宮裡都是些什麼人呢?”
“主子,或者奴才。”她的話語簡短而淡漠,眼皮也不抬一下。
“那麼”,我看著她道:“這些主子或者奴才裡頭,有哪些人是你的故交好友,哪些是你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
“除了柔儀殿,除了李長,再沒有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