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眼圈兒攥著啤酒瓶和我說:“真的,哥,我好幾年
沒穿過短袖圓領衫了……”
文著文著,他的名氣越來越大,乾脆改名叫做三
文魚,一條擱淺在拉薩河谷的會文身的魚。
三文魚的入門師父是捷克斯洛伐克的國際名家,
後來他自己又四方拜師,包括國內首屈一指的濟南烈
火堂的老傅在內,他攢了一個排的師父。在大昭寺曬
太陽的日子裡,他不止一次勾引我文身,說我命硬,
背上面板又好,非讓我在背上文一尊滿背全綵馬頭明
王。我說我不文身,如果非要文,那就文上一個不想
淡忘的名字。他斷然拒絕,說你小子將來一定會後悔
的。我來了勁,和他爭論了半天。他惱了,踢翻了盛
甜茶的暖瓶,揚長而去。轉過天來,見到我的第一句
話就是:“我偏不文!”
我說:“好了恩公,我不讓你文就是嘍。”
他又說:“你如果不喜歡文明王,我給你文個阿
修羅好了……”
我後來接觸過的文身師傅裡,有一些輕易地就給
人文名字,半點兒沒有三文魚的堅持和執拗。我每次
都忍不住和他們聊起三文魚,有人默然,有人哂笑,
有人不置可否。
在重慶,有一個年輕的文身師問:“你看過他身
上的文身沒?”
我沒看過,一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在三文魚的後背
上,文的是明王還是阿修羅,或者,是一個名字。
三文魚後來也收了很多徒弟,他現在只給老外文
身,價碼要得高高兒的,依舊是老毛病不改,哪兒都
敢文,包括小雞雞。我上次回拉薩的時候把一隻阿拉
伯手鼓留給了他,他把鼓腔上的金屬漆刮掉,說要在
上面寫滿八大咒十小咒。
三文魚皈依了一位上師,文身店掙的錢他每年拿
出一大部分供養上師。最後一次離開拉薩時,他開車
送我去機場,中途買了肉夾饃給我吃。他把車停在貢
嘎機場外,車裡放的是大寶法王的唱誦。三文魚問
我:“大冰,什麼時候再回來?”
我他媽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回來。
他說:“回來多好啊……隨便做個小買賣,兄弟
們在一起慢慢變老,每天磕磕長頭喝喝甜茶,一輩子
晃晃悠悠就過去了。”
白得晃眼的陽光在我們左手邊,起起落落的飛機
在我們右手邊。
我默默地吃著肉夾饃,滿手油膩。
大昭寺曬陽陽生產隊的政委叫老G,是個東北
人,超有錢。
這裡說的有錢,是相對於其他的隊員,老G 那時
身上大約有一兩萬的現金,是當時“拉漂”中罕見的萬
元戶。他逃婚到西藏,認識了一女孩叫猴子,愛得死
去活來,各種海誓山盟。但最後還是分手了。
生產隊本來只有隊長,沒有政委,因為他失戀後
視金錢如糞土,整天帶著一幫人跑太陽島打牙祭,所
以成子封他為政委。他知道這一幫人都是蹭吃蹭喝不
臉紅的主,但向來來者不拒。
很快,老G 就變成了我們中最窮的,他最後一次
帶大家吃飯吃的是海鮮,那時候空運到拉薩的螃蟹是
80 元一隻,長得也就雞蛋大小。老G 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