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起來,李慕雲記得,自己身體逐漸好轉,是在十七歲那年。那一年,正是肅王決定帶著趙氏的兩個親生兒子到安東赴任的一年。那一年間,李慕雲不知怎麼的,他的病痛忽然減輕了,連食慾都跟著增長了不少。而他從一個病弱少年,成長為如今頗具名望的長安貴公子,也只用了一年。他的身體恢復得很快,而正是這種頑強到讓李慕雲本人都驚訝不已的生命力,令他看到了生命中蘊含的無限生機。
他想活。比任何時候、任何人,都更想活下去。
黑暗中,李慕雲的身子時不時的就要抽搐一下,他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唯獨這一身的寒意,在止不住的向外擴散。
範三剛一進屋,就在李慕雲身旁點上了火爐。那火雖然嗆人,但人不會被煙味嗆死,卻會被這冬夜的嚴寒凍死。範三沒見過像李慕雲這樣身體虛弱的人,但他知道人冷了,就得幫他取暖。範三點上了爐火,又抱來被褥,把李慕雲裹了個嚴實。一宿過去,李慕雲身上漸漸的不再抽搐了,可他人卻始終沒能清醒。
「曹哥,他這樣……」
清晨,面對前來檢視的曹易,範三的臉色並不好看。他只是個在普通不過的長安百姓,人死了,對他來說,是要背負責任的。
「範三,你倒是劫來了個祖宗。」曹易的表情倒比範三輕鬆不少,「這小子脈象比一般人都弱出許多,我看要是不請大夫,就這麼耗著,他活不了幾天。」
「那……那我去請!」範三聽罷,轉身就要出門,卻被曹易一把拉住。
「誒……三兒,別請老苑頭兒,去神農館找盧大夫,讓他帶藥來。這小子身上帶的東西可不是尋常玩意兒,他身後肯定會有尾巴來追,你回來的時候,可得小心點。」
「曹哥,我懂。」
範三匆匆跑出破屋,而曹易則盯著李慕雲那張蒼白容顏,看了又看。
李慕雲真正開始甦醒,是在次日晚上。那時,範三請來的盧大夫已經給李慕雲餵下了好幾碗湯藥,這兩個人日夜不休的在他身邊照顧著,到底是把人從鬼門關上給拉回來了。夜漸深,李慕雲緩緩睜開眼睛。他腦內還帶著混沌不清的悶痛,但好歹,意識恢復了,就連暈倒前面對曹易時的那份緊迫感,也迅速爬上心頭。
他提防著,微微睜開眼,卻見到那個身材短粗的範三坐在自己身邊,手裡還拿著個草編的團扇,時不時幫他扇去不遠處火爐裡溢位來的煙。
「爺,您總算醒了!」
瞧見李慕雲睜眼,範三激動萬分。
「盧大夫說了,您這身子骨最忌諱受累受凍。這話雖然不該我說,但這大冬天的,又是過年,您外出連個下人都不帶,也實在太亂來了些。」
聽著範三這麼一番話,李慕雲倒有些愣了,他花了好一番力氣才發出聲音,嗓音也嘶啞著。
「何時輪到你來說教我了?若不是因為你……難道我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李慕雲也是拿出了十二萬分的力氣,愣是要在病中擺出個老爺架勢來。而範三居然還真就聽了李慕雲這話,低下頭,愧疚之情不脛而走。
「您是貴人,小人本也沒資格跟您說這種話,但此事關乎性命,範三這才不得不多說一句。」
「行了……」
李慕雲洩了氣。他也看出來的,這範三就是個當下人的命,自己如今已是階下囚的身份,他還要講究這些個高低貴賤的講法兒。不得不說,有時候下人,還真就只能當下人。
「你一口一個貴人,你可知道我究竟是何身份?」
「爺昨夜裡剛一來就暈了,我們如何能得知您的身份?但我們老大說,您身上帶的東西,絕不是尋常百姓能拿到手裡的,再加上那日在東市見到您……我猜,您定是貴胄出身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