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臉,凌雲天忍笑,指指屋外的燈籠,上面寫著褪色到幾乎看不清的字,就倆——“客棧”。
果然一針見血毫無贅言,相當地犀利。
當然趙扶搖看不懂,她現在只認得凌雲天和她自己的名字,不過凌雲天的口型她是看懂了,於是越來越覺得江湖中人其實相當地不靠譜。
雲纖走上前來,“聖女大人,屋子已經打掃清爽了,請先去歇息——您沒受傷吧?”她關切地問。
趙扶搖瞬間想到肩膀上的烙傷,也不知那烙鐵是否真的像季成峰誇口地那樣用天外隕鐵鑄就,那傷勢不僅好得異常緩慢,而且那妖異的芍藥越來越豔麗,怎麼也消不去。
“沒、沒有。”趙扶搖喃喃說。雲纖幾人都鬆一口氣,“那便好。”
雲纖深深地看了凌雲天一眼,他帶趙扶搖去承天派教訓季成峰時換了易容,用的是極好的一張臉,才讓澹臺明月心不在焉;而現在卻已經換了回來,依舊是那個隨從模樣。
趙扶搖習慣了他每天換張臉,不以為意,雲纖只以為他一直就這模樣,走上前去拍拍凌雲天的肩膀,“這回你救出聖女有功,等回到紫焰門稟明長老和門主,胡長老必定賞你。”
凌雲天低頭稱謝,看雲纖幾人簇擁著小丫頭上樓去了,小豆子巴巴地跟著,一晃兒不見了人影。
他原本偽裝隨從時微微彎著的腰立刻挺起,懶洋洋地靠在一張桌子邊,看櫃檯後面的書生掌櫃目不轉睛地讀詩經。
兩人都是好定力,一人盯著書一動不動;一人盯著看書的人一動不動。
過得半天,見那書生依舊穩如磐石,凌雲天出聲道:“喂,我說溫弦,你那一頁看了快半個時辰了。”
刷拉一聲,掌櫃的翻頁,涼涼地說:“你閒得很?”
凌雲天大笑,上前一把把那詩經奪過來扔在桌上,“朋友一場,這回仰仗你照顧她們,多謝。”
溫弦看著那詩經蹙眉,沒什麼好氣地說:“客棧開門做生意罷了,扯什麼關係,本店要打烊了,你愛住上樓,不愛住出去!”
對方不以為意,顯然瞭解彼此脾氣,凌雲天轉身要上樓,走了一半,忽然又回頭遲疑了一下問:“對了,你兄長……”
溫弦這回目光如針,落在他身上帶著些許警告之意。
凌雲天擺擺手,“行行行,我不提。”
待人都走光後,溫弦就著昏暗的燭火又看了一會兒書,這會子卻是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了,他望著屋外那兩串隨風飄蕩的大紅燈籠,默默地出了一會兒神,最終一揮手,整個客棧陷入一整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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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扶搖躺在乾淨柔軟的被褥裡,床頭博山爐中煙霧嫋嫋升起,又無聲無息地在黑暗中消散,唯餘幽暗馨香。
之前發生的一切到此時又讓人感覺到像一場夢,那些痛苦、血腥、嚴酷和詭譎,轉眼又像從未發生過。
但她知道那不是,那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她渴望的那個光鮮靡麗、快意恩仇的江湖不過是表象,揭開了表皮,下面一直都在腐朽。
而她一腳踏進來,已經由不得自己。
但是,她並不後悔,也不想退縮。
年少的姑娘終於也懂得嘆氣,無聲地嘆氣著從被窩裡爬起來,拉開裡衣側頭去瞄自己左肩上的烙傷。
已經敷過藥,但現在大概也該換一換了,她咬牙揭去傷口上的細布,疼痛不劇烈卻持久,讓人如同百爪撓心。
暗夜裡芍藥蜿蜒得肆意,從某種角度上看去簡直讓人驚心動魄,惑人於無形。
眼前漸漸浮現凌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