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沾上了杜鵑蟲的粘液,腳下踩碎了蝸牛殼,兩隻手上也沾上了薊草的漿汁和蛞蝓的粘液,被她擦下來的樹黴一樣的東西,也沾到了她裸露的手臂上,這種樹黴長在蘋果樹幹上像雪一樣白,但是沾到她的面板上就變成了像茜草染成的斑塊;她就這樣走到離克萊爾很近的地方,不過克萊爾卻看不見她。
苔絲已經忘記了時間的執行,忘記廠空間的存在。她過去曾經描述過,透過凝視夜空的星星就能隨意生出靈魂出竅的意境,現在她沒有刻意追求就出現了;隨著那架舊豎琴的纖細的音調,她的心潮起伏波動,和諧的琴音像微風一樣.吹進了她的心中,感動得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那些飄浮的花粉,似乎就是他彈奏出米的可見的音符,花園裡一片潮溼,似乎就是花園受到感動流出的淚水。雖然夜晚快要降臨了,但是氣味難聞的野草的花朵,卻光彩奪目,彷彿聽得入了迷面不能閉合了,顏色的波浪和琴音的波浪,相互融合在一起。
那時仍然透露出來的光線,主要是從西邊一大片雲彩中的一個大洞中產生生出來的;它彷彿是偶然剩餘下來的一片晝,而四周已經被暮色包圍了。他彈完了憂鬱的旋律,他的彈奏非常簡單,也不需要很大的技巧;苔絲在那兒等著,心想第二支曲子也許就要開始了。可是,他已經彈得累了,就漫無目的地繞過樹籬,慢慢向她身後走來。苔絲像被火烤了一樣滿臉通紅,好像根本無法移動一步,就悄悄躲在一邊。
但是,安琪爾已經看見了她那件輕盈的夏衣,開口說話了。雖然他離開她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她已經聽到了他的低沉的說話聲。
“你為什麼那樣躲開了,苔絲?”他說。“你害怕嗎?”
“啊,不,先生……不是害怕屋子外面的東西;尤其是現在,蘋果樹的花瓣在飄落,草木一片翠綠,這就更用不著害怕了。”
“但是屋子裡有什麼東西使你感到害怕,是嗎?”
“唔——是的,先生。”
“害怕什麼呢?”
“我也說不太明白”
“怕牛奶變酸了嗎?”
“不是。”
“總之,害怕生活?”
“是的,先生。”
“哦——我也害怕生活,經常怕。生活在這種境遇裡真是不容易,你是不是這樣認為?”
“是的——現在你這樣明明白白地一說,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誰說都一樣,我真沒有想到一個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孩子,也會這樣看待生活,你是怎樣認識到的呢?”
她猶猶豫豫地,不作回答。
“說吧,苔絲,相信我,對我說吧。”
她心想他的意思是說她怎樣看事物的各個方面,就羞怯地問答說——
“樹木也都有一雙探索的眼睛,是不是?我是說,它們似乎有一雙眼睛。河水也似乎在說話,——‘你為什麼看著我,讓我不得安寧?’你似乎還會看到,無數個明天在一起排成了一排,它們中間的第一個是最大的一個,也是最清楚的一個,其它的一個比一個小,一個比一個站得遠;但是它們都似乎十分兇惡,十分殘忍,它們好像在說,‘我來啦!留神我吧!留神我吧!’……可是你,先生,卻能用音樂激發出夢幻來,把所有這些幻影都通通趕走了!”
他驚奇地發現這個年輕的女孩子——雖然她不過是一個擠牛奶的女工,卻已經有了這種罕有的見解了,這也使得她與其他的同屋女工不同——她竟有了一些如此憂傷的想法。她是用自己家鄉的字眼兒表達的——再加上一點兒在標準的六年小學中學到的字眼——她表達的也許差不多是可以被稱作我們時代的感情的那種感情,即現代主義的痛苦。他想到,那些所謂的先進思想,大半都是用最時髦的字眼加以定義——使用什麼“學”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