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轉,眼淚都急出來,又不敢向爸媽告發,怕爸媽罵我。我姐那時才上小學,你說現在哪個小孩有我姐那麼懂事的?他們現在連雞蛋殼都不會剝。 「我家成分差,不是一點點差,而是很差。我初中畢業就沒法升高中,我姐難過得什麼似的,直說是她佔了我讀書的名額。所以考大學她也上分數線了,一看公社卡我們,她立刻將名額讓給我。我現在真悔,我應該讓我姐去讀大學,我還小,我再複習一年一定也能考上,我姐就不一樣,她如果讀了大學就不會遇上雷東寶那廝,她就不會變本加厲地操心。我早知道雷東寶膽大妄為,我為什麼還親手把姐姐交他手上?我當時如果反對到底,拿姐弟關係做籌碼,我姐一定會退步的,我怎麼沒反對到底?姐姐這次是被雷東寶的膽大妄為害死的。我後悔,我後悔……」 尋建祥沒醉,看著宋運輝拍桌打凳,心裡一猶豫,將他杯子裡的酒倒到宋運輝杯裡。一向知道宋運輝話少,悶屁,看今天這情況,能讓宋運輝發作出來也是好事。宋運輝不知就裡,他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不能自拔,看見杯中有酒,拿來就喝。漸漸地,他話少了,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清晰,那是他小小的姐姐,穿著小碎花的罩衫,梳著兩把小掃帚似的辮子,臉上掛著甜蘋果般的笑容,嘴裡嫩嫩地喊著「小輝,小輝」…… 尋建祥斜著眼看宋運輝喃喃念著「姐姐,姐姐」,臉擱在桌上垂淚,不由也鼻子酸酸的。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扭扭鼻子,呼哧幾聲,對著宋運輝嘀咕:「呸,差勁,半斤酒就能撂倒。可惜紅燒肉一塊沒吃,我來吃,可惜涼了。」 尋建祥嘀咕幾句,吃幾口肉,卻忽然看到宋運輝跟沒骨頭似的軟軟滑下桌去。尋建祥看得目瞪口呆,大男人能如此柔若無骨?他自己試了下,沒辦法滑得如此行雲流水,一時哭笑不得,起身將軟癱的宋運輝扔上床,指著宋運輝的鼻子道:「以後我當哥的來管你,你這沒長毛的屁蛋。」說完花枝亂顫地乾笑兩聲,終是沒法真笑,回去摘了門上的毛毯,洗漱睡覺。沒精打採的,心說他怎麼就沒人那麼疼他。 宋運輝第二天起床,除了眼圈還腫,其他什麼都看不出來。戴上眼鏡,幾乎可以湮滅證據。他知道自己昨天又哭又鬧,依稀記得說了什麼,又不是全清楚。問還賴床上的尋建祥,尋建祥卻只閉著眼睛懶洋洋說要他放心,沒旁人聽見。宋運輝沒追問,下去跑了一圈,又幫尋建祥帶來饅頭。
宋運輝回到金州,破天荒地手頭什麼事都不幹,只躺在床上發呆。尋建祥下班順路買了飯菜回來,見宋運輝已經在,隨意問了一句「吃了嗎」,好久沒見回答,也沒在意,因為宋運輝有時幹事情認真了也是兩耳不聞的。 但尋建祥坐下吃飯沒多久就覺得不對,床上躺的這個人怎麼眼睛發直呢?他吃上兩口飯,才見床上那人眼睛眨一下,跟傻瓜似的。他想到宋運輝這回請假是去奔他姐姐的喪,估計這小子現在還難過著。他沒多說,扔下吃一半的飯碗,拿宋運輝的飯碗出去,當然不會去只剩殘羹冷炙的食堂,他在金州熟門熟路,他到朋友家要朋友炒了花生米、紅燒肉,又硬搜刮一包人家珍藏的金鉤海米,到小店買一瓶白酒,回寢室硬拖起宋運輝,與他對酌。 他知道宋運輝只那麼點酒量,都不屑買兩瓶酒,他將一瓶酒均分兩杯,一杯給宋運輝。果然,宋運輝才喝一口,一股火氣便騰騰地從肚子直延燒到腦袋,彷彿有人忽然一把拎起他兩隻耳朵,他一下坐直,終於有了精神。第二口下去,熱氣迅速蔓延全身,全身細胞復活,眼淚剎不住車地流出來,比喝下去的酒還多。 「尋建祥,你不知道,我們家……我從小……爸媽雙職工,我幾乎就是我姐帶大的,這輩子我跟誰在一起的時間最多?我姐。 「我姐從小懂事,爸媽給我們的早點錢有剩時,她只給自己買過一次鹽橄欖,其他都給我買了玻璃彈子。否則你說我家成分那麼差,哪個小朋友肯理我?還不是看中我手中大把玻璃彈子。 「我姐最膽小,可碰到誰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