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地上又是一地蝴蝶的屍體,一片片枯葉子似的,被來往的人踩得亂七八糟。
真見鬼了,今年是蝴蝶繁殖旺季麼?天天一堆蝴蝶跑這裡湊熱鬧。但……別人家家門口為什麼就沒有呢?我特意朝周圍看了一圈,真的沒有,家家門口都是乾乾淨淨的,除了我的店。
有點納悶,我拿起掃帚在那些屍體上用力掃了起來。被雨水淋過的蝴蝶很難清理,它們就像被粘在路面上的油漆,一不小心連同你的掃帚也五彩斑斕了起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你不得不在這些又厚又粘的漿液裡疲於應付。
“很久沒見這陣勢了。”忽然聽見有人在我身後輕輕說了一句。
抬頭看到鋣在門口斜著身靠著,紮起頭髮的臉看起來有些陌生,倒也是清清爽爽的好看。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發覺蹲在他肩膀上那隻肥胖的虎皮貓在眯著眼朝我笑。
“什麼陣勢?”我問。
鋣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地上的屍體,似乎在想著什麼。
我沒再理他,繼續低頭做我的清潔工作,一邊想著也許哪天我應該對那隻白吃白喝的肥貓增加點房租。
而這時鋣卻蹲了下來,從地上抓起一把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的蝶翼,在手裡捻了捻:“我記得有一年,也是這樣的天,我們在秣陵西城碰見過一回,”說著抬起頭,他看看我:“你記得麼?”
我愣了下,沒吭聲。
事實上我知道他也並不期望我說話。和往常一樣,他只是問而已,並不需要我回答。
但是我很想聽他繼續這麼說下去。
鋣很少同人說話,他總是安靜得像道空氣。而他每次說的那些為數不多的話,又總都讓人覺得很費解,因為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甚至無法判斷他是不是在對你說話。有時候,我覺得他在同我說話的時,其實那是在對另一個人講。那個他所期望的人,那個被他叫做神主大人的人。而事實上我一直都沒有讓他知道過,每每在這種時候,我都有些同情他。
是的,同情。
他總在回憶,那種眼神,那種說話的方式,甚至包括他生氣時的樣子。
可是他都不知道,那時候的他看起來很可憐。
說不出的可憐。
“那天它們來了很多,超出我們的預計,”一陣沉默後他開始說了起來,出乎我意料,這次他似乎真的是在對我說,因為他說話時那雙眼睛一直在看著我:“在和那些黃泉公子打交道的時候我就告誡過你,可是你並不在乎。”
黃泉公子?
又一次聽到這個名詞,是被鋣這樣一個人說出來的。那意味著什麼……
我沒問出口。
“……最終它們來了,我想那應該是你在冥那裡又惹了什麼麻煩,你知道你總是那樣,對天是那樣,對冥也是那樣。可冥和天不同,他是……”說到這裡話音一頓,他站了起來。
“他是什麼?”這次我沒有忍住。
鋣的嘴唇抿了抿。
眼裡閃過一絲不快,我想那種神情應該是叫做不快。他轉身朝店裡走了進去,我甚至來不及搞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他看起來生氣了,是不是這樣?
我沒法知道,我身邊只有掃把和一地稀爛的蝴蝶的屍體。
於是低頭繼續同這些屍體奮戰,天越來越黑了,頭頂烏雲壓了厚厚一層,連風都帶著股濃重的水腥味,我必須得在那波大雨傾盆下來之前把店門口處理乾淨。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股不同於那些風的味道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因為那味道很特別,也很刺鼻。
好像錫箔燒焦了似的味道……伴著這味道我聽見身後有低低的抽泣聲,聲音很壓抑,強忍著不敢釋放出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