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兒知道玉娘要走,只磨了她不肯,可往常對她千依百順的玉娘,卻怎麼都不鬆口了,蓉姐兒趴在她身上:“玉娘,我離不得你,不是你在,我連回禮都繡不出來。”
男方給聘禮彩金,女家自然要回禮,裡頭最要緊的便是沒過門的媳婦做鞋做襪,盛在盒裡抬回去給男家,蓉姐兒手慢,親事又定的急,鞋襪都是有尺寸的,哪裡來得及做。
吳家給幾個尺寸,除開徐禮那一身,從頭到腳是她自個兒做的,給繼婆婆張氏的那一份卻是玉娘趕出來的,蓉姐兒的針線俱是她教的,怎麼下針針角如何,再沒有比她更清楚的,做出來放在一堆也分出來。
“姐兒若是定了性子,同我也不差什麼。”玉娘摸了她的頭髮,蓉姐兒見這個說不動她,又指了茂哥兒:“你走了,茂哥兒要鬧的。”
玉娘便又笑:“小人兒忘性大,我走了三五日也就好了。”
“可我不是小人兒了,我忘性不大。”不論她怎麼纏,玉娘只是不應,蓉姐兒哭了一場,後頭這些日子日日纏了她,連茂哥兒都似明白玉娘要走了,早晨起來先去玉娘屋裡看著她還在,這才肯吃飯。
算盤那兒隔得一月送了契紙過來,他果然在大柳枝巷子裡頭賃到了房子,單門獨院,契紙上寫明瞭共有十間屋子,一個天井,有樹有井,除開這些,他還在濼水鄉下給玉娘買了十畝地。
秀娘不過給了八十兩銀子,哪裡夠置下地來,問他,他咬死了便說這是從八十兩裡頭出的,因著別個急等銀子用,這才把價壓低了。
秀娘見他這付模樣倒不知說些什麼好,肚裡又嘆一回,把兩銀契紙給了玉娘,瞞下了不提,她卻知道玉孃的心意,若算盤真個等下去,說不得玉娘就肯了,如今這番,倒不如不知。
等二月春風吹上柳梢,玉娘便坐上了去濼水的船,帶隊的就是算盤,來時兩個結伴,走時,一前一後兩條船。
蓉姐兒在屋子裡哭的頭疼,甘露蘭針怎麼勸都不肯用飯,大白跳到枕頭邊,拿舌頭去舔蓉姐兒腮上的淚珠兒,秀娘又是勸又是拍,許給她一箱子一箱子的衣裳首飾,蓉姐兒還只哭,她曉得不該埋怨,還是忍不住:“作什麼把身契還給她,還給了她,她就走了。”
人是長大了,可哭起來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一抽一抽,吸不上氣的模樣,仰了臉也不怕別個看,可等茂哥兒踩著塌腳爬到床上來,蓉姐兒就把臉別過去。
茂哥兒皺著眉頭,猶豫著爬過去,小手軟綿綿的拍在蓉姐兒身上:“姐姐,哇哇。”聲音壓在喉嚨口,吐絲似的憋著,只當蓉姐兒挨著碰著了,這才哭成這樣,小心翼翼的模樣把蓉姐兒惹得想笑,眉頭還會舒展開,就又抽起來。
茂哥兒果然跟玉娘說的那樣,前五日還找,後來就知道她不在了,也不再找她,很快忘到了腦後,蓉姐兒就氣他是個小沒良心的,茂哥兒捱了訓還不知為甚。
花朝前,吳家送了帖子過來請宴,卻是吳少爺從總旗,升到了百戶,這卻是世襲的軍職,吳家臉上立時風光起來,大肆宴請,把金陵城裡頭的富戶一半兒都叫了過去,便是徐家也送了禮,徐三老爺原該去的,他卻覺著升個武官沒什麼風光,只順了禮,人不肯到。
吳少爺升的這樣快,卻是為著剿匪得力,金陵邊上挨著許多渡口,將近年關水匪俱湧了出來,由個獨眼的作首腦,晝伏夜出,專只掠搶過路商船,雪雖化了,天還寒著,夜裡風急水大,專撿了一處窄峽,鐵鎖橫在江面,看見官船便放了過去,看見商船,就拉起來鐵鏈來,等著撞毀船隻搶奪物品,張了魚網在水下撈貨,也不管死了多少人,只截了貨物便走。
這夥水匪狡猾的很,兩邊都人有收風,知道混了官兵便不出來,俱是商人才拉起鐵鏈,等著船散貨入水。
那一片水面立時不再有船隻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