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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要噴薄而出的青,是那種擋不住的孕含無限生機的青色。那溼漉漉的,青翠欲滴的是返青的小麥,既便是裸露著的一塊塊的黃土地,也把人們的希望拽著牽著,來吧,來吧,只要你灑下汗水,我就把你最美的夢變成秋天的豐收。看吧,地平線上的雲彩已渡上了金邊,太陽正要升起,月亮還掛在村西的那棵大槐樹上,早起的人們,拖著個長長的影子,在月亮跟前忙活著。

土地的承包,激發起了農民原始的激情,他們不分白天黑夜,在地裡撒著歡的摸爬滾打,就像新婚期的夫妻。恨不得一天鑽進土壤深處,變成一粒幸福的種子——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很多人從夢中都能笑醒,充斥美夢的,全是金燦燦的穀子、黃橙橙的玉米,盆裡碗裡,屋裡、院裡,全是糧食,全是……

張文的夢卻不是這些。村東村西,十里八鄉,人們都種上了玉米穀子。今天,地瓜在這裡似乎絕了蹤跡,一望無際的田野裡,看不到一顆地瓜的秧苗。他像擔心地瓜因此而絕種似的在心裡謀劃著……

在張文的帳目裡,這是社員們一年的勞動碩果。每年的秋收,每家每戶分得的地瓜都能堆滿場院,堆成小山。這裡簡直就成了地瓜的世界,一日三餐,人們吃地瓜、喝地瓜、炒地瓜,直吃得人們虛腫爛胖、口吐酸水。有人發誓,就是三輩子不吃,也不再想它。

眼看著村民們都種上了玉米、穀子,張文這才扛著钁頭帶領全家忙活起來。他要把所有的春地全都種上地瓜,包括剛分的那塊荒蕪了多年的茅草地。

老婆跟在後面,一雙兒女像牛犢似的夾在中間,女兒也扛著個小钁頭,拽著媽媽的衣襟,閉著眼睛踉踉蹌蹌。張牧一臉的氣不忿,嘴撅得差不多能拴頭小叫驢。

四口人的影子長長的,瘦瘦的,輕盈又瀟灑。影子從小巷的牆上飄過,從一堆堆的柴禾堆上飄過,從狗吠聲中飄過。到了村外,影子投到了坑坑窪窪的土地上,一陣晨風吹來,鼻腔裡滿是泥土的味道。不知何時,山坡上的松柏,已由冬日裡的墨黑,變成了淡淡的黛綠。

張牧的影子落到了一個小小的石嶺上。

別傻站著,快乾,把這塊茅草地套(刨)完,你倆就去上學。

聽著爸爸的吩咐,他掄起钁頭,恨不得一钁頭下去,把整個地都翻過來。爸爸又嚷,刨一钁,就得把刨出來的茅草撿乾淨,光讓它翻翻身,等撒上種子,它會把種苗全吃光。

鳳兒,把那老鴰芋頭(半夏)撿出來,攢多了好賣藥材,媽媽對女兒說。

張牧的手先是發癢,後來就開始發疼。手指的根部,一個個小繭花已經發白,手心磨得紅紅的。他把钁頭夾在胳肢窩裡,搓搓雙手,又湊到鼻尖嗅嗅,甜絲絲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出什麼神?東邊都快亮了,還磨蹭。

我、我不想刨了。

咋了?

手疼。

長出繭子就不疼了。

還是疼。

幹多了,磨成老繭就好了。

還少嗎?天天早上都幹。

還犟嘴磨牙?把勁使在正地方。

人家丁思武從來就不一大早上坡幹活。

他家人多,用不著他。張文一邊刨地一邊說,人多好乾活,人少好吃飯。

可人家經常吃羊肉,咱家天天吃鹹菜。兒子不服氣地嘟囔。

又沒在他家過,你咋知道?村西的人總是好吹牛。

他渾身腥氣,就是吃羊肉的味。俺倆摔跤,總是他贏。他還罵我是吃糠長的。

牧兒,他家投機倒把,當然吃得好。媽媽說。

媽,這叫多種經營,您還是老腦筋,都什麼年代了。

張牧,你是光長個子不長心眼。爸爸說話的語氣嚴肅了許多:你看咱那地基好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