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好了,發洩完畢,不喝了!”
魏清狂於是也跟著放了杯子。
然後他叫店夥計進來,把所有酒罈酒壺都收走,撤了盤盞,重新換上熱茶和點心。
眨眼間酒席變成了茶桌,吃酒變成了飲茶。
秦韶華心情很好,沒想到魏清狂做事這麼對她胃口。自從兩人方才在街上相見,彼此不問來處,不問去處,一時興起就來飲酒,喝盡興了就隨時停掉,乾脆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頗有些傾蓋如故的味道。
人生在世,就該這麼灑脫!
清茶入口,沒有酒水那麼濃烈熱辣,似乎心情也跟著平靜下來。魏清狂慢慢品著茶,聲音像是春天拂過花枝的微風一樣溫暖:“現在可以說說了麼,你剛才為什麼不開心?”
秦韶華道:“這世界讓我覺得很討厭。”
“你是指那邊街頭的刑場?”
“你也去看了?”
“嗯。”魏清狂眼中閃過一抹嘲諷之色,“我也很討厭。”
秦韶華朝他舉了舉手中茶杯,笑笑,“我的身世你大概知道?逆臣威遠侯的外孫女,護國公府掃地出門的嫡出大小姐,皇宮苦役司受折磨三年的罪奴,齊王府曾經的侍女,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少位高權重的人都想著我死呢。”
“略有耳聞。”
“許多人明裡暗裡謀害我,可是我並不怕他們。我早晚都會把該打倒的人打倒,讓該遭報應的人受到應得的報應。他們還沒資格讓我不開心。”
魏清狂等下文:“但是?”
“但是今日之所見,的確是噁心到我了。那些因為看一個女人坐刺棍而興奮瘋狂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一個都讓我想吐。他們為一場變態的刑罰而狂歡,還要把這場狂歡冠以伸張正義之名,呵,其實不過是找個由頭釋放他們心中的惡念罷了!一群瘋子!”
魏清狂道:“我大略明白,因為我也感同身受。我想,刺激到你的不是瘋子本身,而是‘那些瘋子只是普通百姓’這個事實吧。”
“對。”
秦韶華覺得魏清狂在這件事上顯然是知己。
她不怕惡人,也不怕瘋子,卻厭惡今日所見的那些觀刑者。
離開刑場,那些人散落在京城每一個角落,不過是普通生活中的普通人而已。就像朝她解釋刺棍之刑的那位老婦人,也許是街角賣桂花糕的慈祥老太太,也許是菜園裡辛勤勞作的農婦,但是在刑場上,那就是一個心理扭曲的變態。
這種人心中有惡。
但你不能說他們是壞人,相反,他們平日裡也許有不少淳樸善良之舉。也許是好人,是善人。
只是在刑場上暴露了人之本性的惡面。
正是他們,曾經津津樂道護國公府和秦韶華的流言,成為被某些人擺佈利用的棋子。也是他們,用今日的狂歡成就了段尚書的大義滅親、正氣凜然,也削弱了段氏罪有應得的結局效果。
甚至因為他們的反襯,罪惡滿盈的段氏在某種程度上,成了一個可憐之人。
他們愚昧無知,他們也淳樸善良。
他們是誰?是普通人。是百姓。是海洋,是空氣,是構成整個天下的基石。
這才是秦韶華鬱結之根本原因。
基石如此,這世界很劣質。
段夫人伏誅她一點不覺得高興,因為在這樣一場變態的狂歡裡,公理並未得到伸張,只是一種惡壓倒了另一種惡而已。她討厭這樣的世界!
魏清狂用手拍打桌子,輕輕唱了一個調子悠揚的小曲。他的嗓音很好聽,像是秋高氣爽的時節裡吹過稻田的風,充實而飽滿。唱完了,他眼中的冷色也漸漸褪去。
他朝秦韶華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