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衍方要說話,忽然瞥見皇上冷淡的目光往這邊一帶,聽到四個字:“此事可議。”
鳳衍警覺,雙目微眯,眼縫裡一道精光暗閃。
天下三十六州九道布政使統管所轄州府軍政,無不重權在握,眼前明擺著皇上是有心要收權中樞。湛王看準了這個時機,猝然發難,梅羽先彈劾鳳京書定然是早已設計好了的。
九道布政使中有四人是鳳家嫡系親族,再議下去,湛王必是拿鳳家的人開刀,鳳京書首當其衝。鳳衍心知一不留神,這步是落在了下風,正要設法周旋,恰巧晏溪的稟告打斷了議事。
皇后體弱多病,但向來很少傳御醫,突然急召,定是出了什麼意外。莫說是皇上,便是在座所有人都懸起了心神。
推出武臺殿,鳳衍出宮回府,一路盤算。有皇后在,看來皇上還是給鳳家留著情面的,否則今天這彈劾直髮廷議,那便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了。湛王如今勢頭逼人,這關口皇后可不能有任何不妥,但只靠著皇后,鳳家也步步都在險中。鳳衍前思後想,正思慮難平,不料此時,宮中卻傳出了喜訊…皇后有妊。
去年澄明殿之後,有了秦國公的例子,朝臣都不敢再提儲君一事。但天子無嗣始終使得大事,如今御醫已證實皇后得嗣,舉朝內外都鬆了口氣,紛紛上書賀表,鳳衍亦藉機再上了一道請罪的奏疏。
不知是不是因為中宮的喜訊,皇上並未嚴懲鳳京書,只是革了他的戶部侍郎,限日填補挪用造項。日前那場風波便暫且被壓了下來,朝中湛王和鳳家的勢力依舊均衡,一時都不能佔上風。
剛入十月,天氣略微有些轉涼,卿塵有孕之後身子畏寒,便比往年早些移居清華臺。夜天凌早增撥了數十名宮女隨侍,指派御醫每日請脈,格外緊張她,只差沒下道聖旨將人禁足在寢宮。
卿塵雖笑他小題大作,但自己也很是小心。所幸數月下來,除了開始那段時間略有所不適,一切都還算平安。
這是新年漸近,四域藩屬之國紛紛來朝覲見,一些準備來年提調使用的官員也奉旨入帝都述職。夜天凌諸事纏身,每天不得空閒,卻不管多忙,隔幾日必定親自召見御醫黃文尚。
黃文尚自聖武朝入宮,多經歷練,一手醫術在御醫院已是佼佼者。去年老御醫令宋德方告老還鄉,他便升遷御醫令一職,主理御醫院。這日入宮,因皇上一直與湛王在議事,他便候在偏殿,等了一個多時辰,才有內侍前來宣見,轉過廊階,黃文尚遠遠在殿前見湛王從裡面走出來,溫玉樣的臉上似籠著層淡霜,不甚清晰。再看時,沿著雪色冷清的龍臺玉階,那白袍玉冠、風華俊雅的背影已遙遙而去。
穿過殿廊進了內殿,內侍通稟後退了下去,黃文尚俯身叩首,頭頂傳來皇上淡淡的聲音:“起來吧。”
黃文尚起身,略微抬頭,見皇上斜倚龍榻,身上搭著件青雲長袍,身旁銀炭添沉香四足臥獸點金爐一絲煙火氣也無,暖得四周空氣微微浮動,卻難掩他神色間一股倦意。
不見垂問,黃文尚便躬身立著。過了會兒,皇上放下手中看著的奏疏,半合雙目往後靠去,問道:“去清華臺請過脈了?”
黃文尚回道:“臣剛從清華臺過來,皇后娘娘脈象平安,胎息安穩,並無不妥,只是心血不足,身子太弱了些,臣擔心再過幾個月生產的時候,會很辛苦。”
夜天凌睜開眼睛,“你究竟有幾分把握?”
黃文尚遲疑,說道:“要看娘娘這幾個月調養的是否得當。”
夜天凌道:“宮中難道還缺滋補的藥品?該用什麼藥便用,怎麼會調養不當?”
黃文尚聽得皇上語氣中的不悅,心想或許今天來的不是時候,回話便分外小心,“回皇上,娘娘平時並不常用御醫院配的藥。”
夜天凌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