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和帝因著病情加重,連三天一次的大朝議都停了,但是逼迫他的人沒停下。
以盛京太學一群素衣學子跪地神武門請願為中心,大凌境內各州縣學子皆自發組織起來遊街示威,終於將這件案子推向了高潮。
宮中終於下旨定了主審官,臨安侯主審,刑部會同大理寺審理,龍翼衛督辦。
建和帝今日精神更是欠佳,身上披了一件厚狐裘坐在榻上,全身都虛浮無力,眼眶發青,瞧著叫人心驚。
春寒不散,涼意透骨,乾元殿的門窗緊閉,殿中飄著一股子無處散開的苦澀藥味。
白日裡,也點著無數盞燭燈,落在鍍金銅樹散枝燈臺上,燈柱上雕刻著繁複的雲紋、龍紋,皇家的威嚴與尊貴此刻也變得柔和起來。
殿門開啟又合上,腳步聲輕響,
“臣恭請陛下聖安。”
龐巾儒俯身要跪,卻聽到建和帝道:“老師,不用跪。周海寧,給老師搬椅子。”
龐巾儒一怔,他只好站直了身子,朝著建和帝看去,這一看心中便一驚,忙垂了眼看腳底下的地板。
周海寧親自搬了把木椅放到了床邊,龐巾儒謝過恩後坐了下來。
龐巾儒的目光落在對面桌几上的藥碗處,那藥似是剛熬好不久的,熱氣上浮,到了高處虛虛實實看不真切。
“陛下還願意見臣,是臣之幸。”龐巾儒的目光帶了複雜神色,終於再次望向了榻上的建和帝,“請陛下保重龍體,陛下身體康健,則是我大凌萬民之幸。”
建和帝徐徐一嘆,道:“老師口中的大凌萬民,卻都在逼迫朕。”
龐巾儒坐著沒動,卻也沒說話。
“是朕和老師給了大凌子民安穩的生活,讓他們吃飽飯,讓勳貴世家躺在天家給的榮耀裡日夜笙歌,避免了邊境戰亂帶來的生靈塗炭,流民失所,不過是犧牲了幾個人,他們卻反對你,彈劾你。朕心裡明白,他們今日彈劾你,來日便要說是朕的錯,是朕不仁。”建和帝一口氣說了很多,胸口起伏不定,他定定地看著老太傅,“老師,他們是看朕老了,不怕朕了。”
龐巾儒收回目光,雙手放在膝上:“陛下當年起事時,臣就說過,您做天子,大凌意在休養生息,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您做到了。如今有了罵名,臣願一力擔責。”
“臣追隨輔佐陛下近三十載,做的所有事都是甘願的。”
建和帝瞳孔微縮,他幾乎就要心軟。
恍惚間,過往的歲月從腦海深處噴湧而出。
他心灰意冷地上任幽州,過相州得遇恩師,那時,他惶然無措,而他的老師沉穩淡然。
“殿下,路就在前方。”
那時,他的老師還沒有白髮,脊背挺直,一副文人風骨。
就這樣一句話,敲定了他們的師徒情誼,老師帶著他坐穩了幽州,又陪著他一路殺回盛京登上帝位。
從此,他在這個位子上一坐就是二十幾年,他早已沒了那份惶然無措。
可是,老師這麼多年,想要什麼呢?
他好似從來沒看懂過,亦如他的老師也從未看懂過蕭其睿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老師是朕的老師,你教導我如何為君,如何理政治天下,”建和帝緩緩道,“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你都是朕最好的老師,大凌的太傅大人。”
“陛下仁德,福澤四海。”龐巾儒繼續說道,“臣跟在陛下身邊二十多年,如今也老了,既然陛下還認老臣做老師一天,老臣便要盡心一天。”
“老師辛苦了。”話鋒一轉,建和帝的口吻變了,“朕這幾日做夢,常夢見蕭氏列祖列宗,想來是大限將至……”
話未說完,建和帝的喉嚨裡便傳來一陣大咳,周海寧忙上前輕撫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