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長安。對,離開長安!”
“離開長安?”她踉蹌一下,他趕緊抱住,此刻她整個人都已跌到他懷裡,他暗歎一聲,“現在西有劉武周,北有竇建德、王世充,南有蕭銑、杜伏威,另加打著各路旗號的勢力,去哪裡還不一樣?不如待在長安,你現在喬裝成男孩子的樣子,魏徵他們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揭穿於你。”
“我不是擔心這個。”她扶著桌子坐下來,“我只是……只是不想再閉上眼睛,就看見密叔叔跟王叔叔到死都睜大的眼睛!不想再夢見一地的血海!你……你明白嗎?”
“我明白。”如晦倒過一杯茶給她:“可是,離開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看不見就當沒發生過?小逝,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
“之前從瓦崗消失得不見蹤影是第一次,這次又想離開長安——之前那個瀟瀟灑灑、直言自若的安逝到哪裡去了?”
“你不懂——人一旦相處,就會產生感情,可在這種亂世,前一刻還是朋友,後一刻卻因立場不同就變成了敵人,甚至要互相殘殺——”她掩起臉,“我是死了一次,又差點死了第二次的人——”
“你死過兩次?”如晦看向她,眼中似是抹上一層憐惜。
她點頭,不去管他流露什麼:“照理說,應該看開了,可是密叔叔這樣——卻讓我突然發現,我自己的命,的確看開了;可是別人的,卻怎麼反而更看不開了呢?你說,呃,我該怎麼辦?”
那一刻,如晦被眼前之人眸中所流露出來的哀愁深深震動了。那不是為自己而生的哀愁,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悲天憫人的情懷——這個人,還這麼小,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麼多讓人驚歎的面貌?
安逝見他不答,也不在意,自顧自大聲道:“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輕影,何似在人間!”轉過頭來,“杜大哥,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如晦輕輕點頭。
這人,是要發洩吧?李密死了,明明傷心,卻執拗的不去弔祭,寧願獨自一人躲在後院喝酒,寒冬臘月,偏偏又是個最怕冷的……
那廂已經擺出琴來,放到桌上,加了根弦。
冰弦一閃,然後,開始拂琴。
開始只是若隱若現的,不甚明瞭,卻哀哀綿綿,一絲一絲勾了人的魂魄去。後來漸漸響亮,如子規啼夜,一曲輓歌。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蠱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院中的一株臘梅花,開滿了一樹,雪壓霜欺下,伴著冷冷月色,飛了人一頭一臉。
他不由擊節而嘆。
餘音繞耳之際,只聽“咚”一聲,那人已倒在了古琴之上。
慌忙過去,撫額,滾燙滾燙的,受涼了。
不假思索,抱起人往房間走。跨進內院之時,對著院門一個黑影道:“您……”
黑影目光掃了掃他懷中之人,揮手:“去吧。”
他顧不得許多,將人放在榻上安置好,蓋上厚厚一層被子,轉身去請大夫。
出來時往院門看了看。
梅香清冷。那裡已空無一人。
安逝這一病,就病了個把來月。
倒也不愁寂寞。
徐世勣,哦不,該改稱李世勣了,還有魏徵前後都親自來看了她。她一開始還怪如晦把訊息傳了去,如晦卻道早晚都會被識破的,與其識破時雙方尷尬,還不如趁早說清楚,大家一致套好她是位“公子”而非“小姐”,豈不省心?
她想想也對,便不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