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頭花數顆。爾後將我腦後餘發捉起兩綹,以金絲線各自紮起,再用銀線在近髮尾處鬆鬆紮起。
我望著海獸葡萄鏡中自己憔悴蒼白的模樣,不由暗暗神傷,鏡中倒映出身後姨母的面容,她含笑看我,略略點頭,似乎對妝晨的手法很是滿意,忽而開口道:“作飛霞妝。”
妝晨忙忙點頭,“是,娘娘。”
繡夜拿過專用以調弄胭脂的露水瓶子遞給妝晨,妝晨開啟胭脂盒取出一片金花胭脂,和著無根水在掌心勻過,在我兩頰細細暈染開,爾後使玉簪粉為我仔細撲面,不錯漏一處地方。
不多時,飛霞妝成。妝晨未作停歇,跟著便執上螺子黛細細為我描上涵煙眉,以絳色胭脂點唇,同色斜紅入鬢、眼影覆睫,金箔花鈿染額,作壽陽妝。一切事畢,我起身面向姨母,姨母嘴角噙了一絲笑意,點頭道:“妝罷游魚飛燕醉,江山誰與爭明媚?宓兒,此去漠國,莫叫姨母失望。”
我合袖垂首,叩頭,拜別姨母。蔻兒很快喚來軟轎便要送我出宮,預備將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上本該聖平公主乘坐的馬車。
我不言不語,只任隨她們安排擺弄,一如我的未來。我心下了然,在此之前我雖認命,心中卻仍舊未泯那份貪戀,然而時至今日我卻是真要了斷的乾乾淨淨了,我不能容許再出現第二個芸兒,我不要任何人再因我而受傷,我的命運,我獨自承擔。
出了允祺所居飛霜殿,軟轎便徑直往北宮門而去。我挺直地坐著,心頭靜和如秋水無痕,耳中只聽得內侍走動時軟轎微微晃動發出的吱呀聲響。行不多時,軟轎卻突然停了下來。
“奴婢(奴才)參見四王爺。”
允禎!
我聽到胸腔裡那顆小小的東西崩塌的聲音。不要,允禎,不要開口,不要讓我聽到你的聲音,不要逼我動搖……然而一切強作的堅定,卻終究在一個溫軟而熟悉到令我心碎的聲音下生生潰散——
“轎中可是母妃?”允禎的聲音清楚響起。我的手指攀上了窗牖,只在下一刻,怕就忍不住要掀開簾去,大聲喚出他的名字。
“是……是娘娘!”蔻兒忙道,“娘娘現下有緊要事,不宜耽擱,王爺不必見禮了。”
“如此,兒臣恭送母妃。”
軟轎被抬起了,我知道,我與允禎,現下真正地要永別了。一步彷彿千里,一刻頓成半生,我猛掀開簾幕,淚眼朦朧中只模糊看到允禎跪伏在太廟廊下,我望著他,他卻始終沒有抬頭。
軟轎已上了玉帶橋,我垂首掩淚,卻不防叮呤一聲脆響,允禎贈我那支萱花釵悄然自袖中滑出,落地。
心,彷彿墮入了深深谷底。在允禎聽到聲響抬頭的瞬間,簾幕終於落下。再抑制不了淚水滑落,狠狠沖刷那一幕幕從不曾忘卻的回憶。
也許,是天意罷。
第七章 長路漫浩浩(上)
北行,一早便知曉的命運,而今終於真正的來臨。沒有了惶惑,揮別一切應該揮別,割捨所有能夠割捨,心下只覺安寧。
我步上馬車時,見到了御林軍總兵董致遠。他伸手相扶,笑地好不愜意。我於是知道,為何允祺的計劃如此快便暴漏。不消說,董致遠識得我,又與姨母勢力相對,他一心要將胞妹董挽晴相與允禎,心中必恨透了我,只盼我遠嫁漠國,永不再與允禎有任何牽扯,怎能容得表哥從中弄鬼?表哥到底不擅心機,竟不知事先將護送人員打探清楚便貿然行事,卻只可憐了芸兒無辜喪命。
心下思量處,一行人馬很快出了深宮永巷,一路往北而去,不多時便出了京城,行上官道。
我蜷在蜀錦織就的繡榻上,微微怔忡了起來。官道尚算平穩,並無過分顛簸之感。此次和親隊伍很是聲勢浩大,光是負責護送的御林軍便有五百人,更兼禮官六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