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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逢看到介紹帕索里尼的文章時,我總是不由自主地跳過。我不願意看到這個傢伙,如同我不願意目睹蚯蚓、壁虎、蛇等醜陋的動物一樣。

但兩年前的一天,一個外地朋友來我處,閒聊起電影,話題轉到帕索里尼身上。他說:“你看過他的《馬太福音》嗎?那是一部非常好的電影!”我一向佩服這個朋友的鑑賞力,便找來了這部 《馬太福音》。一看之下,簡直大吃一驚,這部電影與《薩羅,或索多瑪的120天》簡直一天一地——這部帕索里尼早年的作品單純、寧靜、虔誠,極富有宗教感,尤其是電影的鏡頭,自始至終,都是一種凝視,一種悲憫的凝視。能用這樣方式拍電影的人,想來怎麼也是一個不俗的人——鏡頭一直猶如人的眼睛,能用這種眼神看世界的人,理所當然是個大智者。

於是,我便有意識地注意上帕索里尼了。在此之後,我又看了他的《俄底浦斯王》、《定理》以及《生命三部曲》(《十日談》、《坎特伯雷故事集》、《天方夜譚》)。看《生命三部曲》時,我簡直驚呆了:這樣的電影真是有才華啊!那是一種明亮無比的才華,像水一樣抑制不住地漫出來。整部電影節制、簡潔、洞察,那種天真的智慧無所不在,像陽光一樣明亮,卻不似陽光一樣熾熱,安靜而涼爽地照耀人類世界。這樣的電影是有神性的,那種抑制不住的神性,自然而然地,從那種單純和明亮的基調中散發出來。

我一直在想,這個帕索里尼真是匪夷所思啊!一個人,一出手,就那樣的鬼斧神工,他的那些才華橫溢的電影,簡直不像是拍出來的,而是生長出來的。是把膠片種在沙漠裡,澆上水,禱告……然後,就有那樣的電影長出,就像是沙漠裡的一棵樹,或者一片胡楊林。這樣的電影,彷彿上蒼的第三隻眼在凝視,那是一種沉靜無比的態度,專注,入神,堅定,悲憫……就像月光一樣,靜靜地灑在這個世界之上。一個人,生在塵埃之中,怎麼會有這樣的視角呢……那樣的感覺,幾近於一種神聖了,是一種月光或太陽底下的神聖。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帕索里尼在拍了一系列好電影之後,1975年,竟然製作了《薩羅,或索多瑪的120天》這樣瘋狂的作品。從沉靜,再到瘋狂,帕索里尼行走的,與人類的道路相悖,那彷彿是思想和行為的倒行逆施。這樣的反常,源於什麼呢?——想想帕索里尼所在的環境吧:一個人,當他一直如一個乞丐一樣,長久地行走在人性的邊緣時,那種溫情和溫潤很容易揮發,就像樹梢,在炙熱下很容易折斷,由此,會產生毀滅的慾望——這,就是“革命”了。當一個人,由平靜而產生毀滅的慾望時,那種一意孤行的狼性便不可抑制……狼,應該也是有才華的吧,有才華的人,總是習慣於攻擊,習慣於去撕咬。帕索里尼後來就變成這樣一頭狼,在長時間的沉靜之後,他實在忍不住了,開始籌謀致命一擊——他就是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攻擊電影,攻擊這個社會,也攻擊那些在這個世界上由成功而變得躊躇滿志的資產階級。看看《薩羅,或索多瑪的120天》中對於電影段落的分割吧——“對肛門的迷戀”、“對糞便的迷戀”、“對血的迷戀”,這樣的詞語,簡直不堪入目。不僅如此,這部影片竟然是按照但丁 《神曲》中的結構來進行的——4位主導虐戀的權勢人物被叫做主教、法官、總統和公爵,分別象徵著支撐西方政體的4根支柱:神權、法權、政權和封建勢力。帕索里尼開始攻擊了,在電影中製造一片混亂:道德的混亂、人性的混亂、濫交、鞭打、摧殘……混亂總是酣暢淋漓的,也是驚天動地的。它的表面,呈現出的是戲謔和無羈;而在骨子裡,全是痛苦和絕望。

有一段時間我讀餘華的小說,突然就悟出了餘華小說的底質——其實餘華的小說就像是帕索里尼 《生命三部曲》的風格。餘華小說所呈現出的基調,如帕索里尼一樣,都是那種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