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去每天進進出出,都從沒感到象今天這樣腿沉得拖不動,頭壓得抬不起來。這僅僅是因為他退了休嗎?不!那時他當的是一個收發員,乾的卻件件都是為人民服務的事呀--至少他自己堅信不移;而現在,他卻是在要求人家為自己服務了!為人與為已,一字之差,就把人分得如此高低不同、輕重懸殊!這種以往從未體驗過的心情,就是在蹲“牛棚”挨審時也不曾產生過。那一年零七個月,除了陪鬥,就是挖“黑心”,再不就是夾在書記、市長、部長、主任們的“黑幫”隊裡幹活,雖然小魚在大串上,可他並不覺得惶恐和不安!他沒投敵變節,上朝鮮戰場某兵站留下的那七臺電話和步話機有據可查!他在兵站認識的,後來成為他妻子的金秀芝,也絕不是造反派們所辱罵的那種人!。。。。。。可眼下又想那些幹什麼?此時他只感到大樓前的臺階原來是那麼高,自己的身量又是那麼矮;掛著大門簾的玻璃門是那麼沉,自己的兩手又是這樣的軟弱無力。。。。。。進樓右手的頭一間屋,就是他曾經工作多年的收發室。他情不自禁地往裡瞥了一眼,真想進去再看看,再坐坐,再動手分分報紙、貼貼郵票,同時也藉機打聽一下那個接替他的小青年,遇到什麼困難沒有。可是。。。。。。不,即使嘮嘮那些早已熟透的事,也一定會語無倫次,六神無主。他知道自己的毛病,雖是六十大幾的人了,心裡卻存不住半點事,那會叫人討厭的!他終於管住自己,甚至有意避開了走廊裡幾個熟人的視線,徑直來到教育局長辦公室的門前。門開著一道縫,只有胖墩墩的李局長一個人在打電話。但人家似乎後脖梗也長著眼睛,就在石老頭猶豫著的時候,李局長一邊拿著話筒笑著,一邊回頭示意請他進去,又指指身後的沙發讓他坐下稍候。雖然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但從李局長的神態和語氣,也能猜出那個糾纏他的人講的是什麼事,石凱明越聽越覺心裡有愧不安了。李局長回頭看了他一下,又一邊陪著笑,一邊對著話筒解釋道:“嗯,哈哈。。。。。。怎麼解釋好呢?這個問題你就是怪我,罵我,我也。。。。。。哈哈哈!實在難辦!咱們教育局和人事局只管分配的名額,對!可如何確定到具體人頭上,那是由他們學院分配領導小組來定的,我要是一插手,他們就把所有難題全攤給我啦!是啊,我知道你的情況,確實有些具體問題。可現在名單剛剛公佈,牽一髮而動全身,鬧不好就要告到上邊來,馬上又要進行整黨了,你知道這事的嚴重性。。。。。。我看還是先去報到,以後再想辦法,我一定記著這事。。。。。。”石凱明如坐針氈,在沙發上輕輕活動了幾下,終於臉熱耳燒地悄悄站起身,又悄悄溜出門。龍光榮突然住進醫院。不知是因為賭氣,還是另有什麼打算,梅玉芳沒有把老頭子突然發病的訊息通知“老幹部局”,而是直接用她所掌管的市政協的小轎車,不聲不響地把龍光榮送進醫院的。偏巧那位剛調到醫院的大夫,既不認識龍光榮,又正忙於在值班時間裡驗收和包裹“關係單位”送來的年貨,也沒顧得對這位看病不揀好時候的老患者詳查細問,就讓他在“觀察室”裡等待確診。梅玉芳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