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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

,滿頭大汗,好像懷著無比的仇恨,和最堅決的革命性,要把他死去的老子,從棺材裡拖出來鞭屍三百似的。他像瘋了似的挖著,讓人感到他的每一鍬,每一鎬,都是革命的,都是無產階級的,都是左得可愛的行動;而且表明他的心,紅得不能再紅,忠得不能再忠,拿十年前流行的副詞加碼法來說,他該是最最最最最最革命的人了。甚至別人告訴他:“二龍隊長來了!”他也裝沒聽見似的,更加起勁地挖下去,黑漆棺木露出土了。

於二龍的槍口,雖然低下了一點,但是並未放鬆,因為他多少從那革命行動裡,看出了一點做戲的味道。他喝了一聲:“ 王緯宇——”

這位革命家停止了那狂熱的動作,回過身來。

“你搞什麼名堂?”聲音是嚴厲的,決不客氣的。

“我要向他們宣佈,決不能再跟他們走一條道,看見沒有,我刨了這座墳,就是叫他們死了那念頭,也是我向黨表的決心,我要堅決革命到底,我要永遠跟黨走!”

“算了!”他止住了王緯宇那高聲地念臺詞式的表白。“ 別說得那麼好聽,你和公鴨嗓怎麼串通?怎麼約好?怎麼打算搞垮支隊的?”

“誰?”

“你們府上的管賬先生!”

他吼了起來:“ 是他找我來的,我把他交給你處理,是你給他放了的,現在倒轉來賴上我。好吧,你相信他的話,倒不相信一個堅決革命的,連犧牲都在所不惜的人。來吧,把你的槍衝著我這兒,開槍吧!”王緯宇將那汗涔涔的腦門,緊緊湊到於二龍的槍口前頭,聲音變低了,調門顯得那麼柔和,似乎在勸誘和懇求著於二龍說:“開槍吧!請開槍吧!……”

於二龍把手槍放了下來。

緊接著,王緯宇從懷裡掏出一張紙,變戲法似的攤在游擊隊長的面前:“你如果不槍斃我,那你就收下這份血書吧!”

“什麼?”

“血寫的入黨申請書。”

天哪!於二龍無論如何也弄不懂,這個站在他老子棺材上的王緯宇,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像陰沉沉的墳山柏樹林外的黑夜一樣,任憑你眼睛瞪得再大,也休想看透。

三十多年過去了,於而龍不禁琢磨,任何一次姑息,一次容讓,都要付出沉痛的代價。因此,他對走回來的江海說:“ 賬最好早早結清,否則,拖久了,貸方會變成借方。”

“說得很正確,革命成了反革命!”

橫豎也找不到出路的江海,開啟話匣子,堅決要給他講點什麼,也不管於而龍擺手拒絕,因為除了蘆花外,什麼都不感興趣,但江海有他的固執,他偏要講不可了。

“……你不會忘了三王莊那棵銀杏樹吧?故事,就發生在那裡,時間嘛,哦,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好吧,你現在有耐性聽下去了。

“那一年,我去省裡開會,會後,因為我那點病,年輕時鹽粉吸多了,誰知在肺里長了個啥玩藝?結核不像結核,腫瘤不像腫瘤,省委便讓我徹底查一查,住了院。

“大概過了不久,石湖的波浪受到那陣強颱風的影響,一浪高似一浪。突然有那麼一天,來了幾個胳膊戴著紅箍的年輕人,為首的是一個姑娘,要押解我回到地區去。押解,你聽見沒有?一下子成了囚犯,真是比黑暗的中世紀都不如,那時至少還有個宗教裁判所;現在,好,什麼時候變為罪人,連自己也不曉得。

“當時,我很想給那姑娘一記耳光,但是舉起手來,又放下了,倒不是我軟弱,不敢打人;也不是我性格變得馴良,對女性講究禮貌。不,我把她認出來了,她是主動要求從省會回到縣裡工作來的,在某些方面,我們還有著共同的語言,因為她特地來地委向我呼籲過保護石湖資源。他們那幾個青年,氣勢洶洶,好像我們革了一輩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