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中,天上飛掠過一群群歐椋鳥。可路的終點在哪兒啊?痛苦已經達到極點了。接下來,他的心和腳步都會感到沉重,他的頭腦也就僵死了,生命也會就此完結。
一天下午,陣痛開始了。布朗溫太太被抬上床,接生婆也請來了。夜幕降臨,百葉窗關上了。布朗溫進屋來喝茶,吃麵包。安娜在暗暗地發抖,靜靜地玩著玻璃球。屋子裡空蕩蕩的。好像在冬夜裡敞開著大門一樣,好像這房子沒有牆壁似的。
不時傳來女人分娩時的呻吟,這聲音顯得遙遠,震動著屋裡的一切。布朗溫坐在樓下,心碎成了兩片。他內心深處的自我是和這女人分不開的,同樣在受著折磨。可他外在的自我又禁不住回想起小時候貓頭鷹圍著農舍打轉轉的情景,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代,他被描頭鷹吵得心驚肉跳,忙喊醒哥哥跟他聊天。一會兒,他的心思又轉到那鳥兒莊重的面孔上。它們撲拉著寬寬的翅膀,輕曼地翱翔著。一會兒,他又想起哥哥打死的鳥兒,柔軟、滾了一身泥土,像睡著了一樣,那玩意兒可真是個怪物。
瑪斯歲月(14)
他把茶杯舉到嘴邊,看著安娜玩玻璃球。他頭腦裡充滿了貓頭鷹,盪漾著兒時與兄弟姐妹在一起時的氣息。不過,現在最要緊的是,他和正在分娩的妻子在一起,一個孩子正在從他們共同的肉體中誕生。他和她是一體①,生命就從此產生。痛苦並沒有在他身上,可那是他的痛苦。打擊是落在她身上的,可其餘波卻傳到了他的身上,直至每一根神經。為一個生命的到來,她非得被折磨個夠不可。可他們是一體,追溯回去,這個生命是他給她的。他還是完整的他,可他的手臂上卻託著一塊破碎的石頭。他們倆的肉體就是一塊石頭,生命就從這裡迸發出來②。她已是久經摺磨,百孔千瘡了,而他則心驚肉跳,聽天由命。
他上樓去看她,一進屋她就用波蘭語對他講話。
他忙問:“感到不舒服嗎?”
她看了看他,天啊,她疲憊得都聽不懂這種語言了。她聽不到,聽不到他講什麼,無法顧及他了。她極力去辨別,辨別這位在床前看著她的黃鬍子男人是個什麼人。她明白一些他眼裡透出來的目光,可她不懂他的意思,於是她閉上了雙眼。
他轉過身去,臉色蒼白。
“情況還不錯。”接生婆說。
他知道,他這樣會讓妻子緊張的,忙走下樓梯,安娜抬頭看著他驚恐萬分地說:
“我要我媽媽。”她顫抖著。
布朗溫心不在焉地輕聲說:“她現在正不好受哩。”
她看了看他,露出失望、膽怯的神色。
“她頭痛嗎?”
“不,她要生一個孩子。”
安娜四下張望了一下,他沒注意她,她孤零零的,怕極了。
“我要我媽媽。”她嚇得哭起來了。
“讓蒂麗給你*服上床,你累了。”
屋裡靜了一小會兒,分娩的叫喊聲又打破了沉寂。
“我要我媽媽。”孩子後退著發出了恐懼的叫聲。
蒂麗又走過來,她的心都碎了。
“來,讓我給你*服,我的小羊兒。”她哄著孩子說,“明天早晨你就能見到媽媽了,別難過,我的小鴨子,別發愁,我的小天使。”
可安娜仍舊背朝牆壁站在沙發上不依不從。
“我要我媽媽。”她哭叫著。小臉兒抽動著,聲淚俱下。
“她正難受哩,我的小羊。今天晚上她正難受,不過明天一早就好了。哦,別哭,別哭,小寶貝,媽媽不願意你哭,是不是,我的心肝兒?對,她不願意你哭嘛。”
蒂麗輕輕地拉住孩子的裙子,安娜劈手奪回自己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叫道:
“你別脫我的衣服,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