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細雨的滋潤使得竹色更顯青翠。
遠遠地傳來馬踏石板聲,石板間的積水漾起微微的波紋。一匹白馬拉著馬車不疾不徐地駛過石板路,緩緩停在一所宅院的朱漆大門前。
門扇開處,一個老婆子撐著一把油紙傘跑了出來。她來到馬車車廂的後面,伸手撩起布簾,用手中的油紙傘遮擋住雨絲。只見從車廂中走出一位青衫少年,卻正是趙少弘。
“少爺,您回來了!”老婆子一面替他撐著傘,一面問候道。
兩人上了臺階,進了大門。他轉頭問老婆子,“孫婆婆,小姐在家嗎?”
孫婆婆臉上流露出一絲尷尬之色,回道,“在,小姐一早就吩咐老婆子在此迎候少爺。只是……”她遲疑了一下,接著道,“小姐現在正在畫堂中待客。要不,我去告訴小姐一聲,就說少爺您已經回來了。”
他一愣,心道,“這位客人是什麼來頭?自己早早就命人告知姬萱今日回來,她竟然沒有推脫掉這個客人,看來此人來歷非同一般啊!”心裡想著,一邊攔住孫婆婆,道,“不用了,我自去聽雨軒等她。您下去吧。”孫婆婆道了一聲是,卻沒有走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遲疑了一下卻沒有張口,只是將油紙傘交在他手中,退到了一旁。
這是宅子的後門。為免畫堂中的客人看見自己,他並沒有去前院,而是撐起油紙傘漫步走進後花園。看到眼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景緻,他不禁有些感慨。自從上次來此,不覺之間大半年已經過去了。記得當時,園中還是銀裝素裹。
過去,一年中他總要來此三四回,每趟少則住上半月多則一月。自從春天師父過世後,萬般瑣事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他再非師父在世時那般閒暇。這次也是因為特殊的原因才得以成行。
他不禁又想起了師父。師父在世時多次提醒自己,身在這一行中,定要遠離女色。因為一旦陷身其中,有了牽掛,就再也無法來去自如,那就身處險境了。師父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結果連後人也沒有一個。他卻不這樣認為。他對自己頗有信心,認為自己雖混跡花叢,但只是遊戲其中,並不會動真情。師父卻也沒有強迫他,只是任其自然。他對自己這幾年來的表現頗為滿意。顏姬萱就是一個例子。
四年前,當他在花牌坊的牡丹樓替顏姬萱梳攏之時,憑著自己敏銳的直覺,他就意識到只須精心雕鑿,此女必成大器。於是,他將顏姬萱贖出,又延請名師傳授四藝。顏姬萱果然不付他的期望,短短數年間就已名動兩川,連遠在廣陵計程車子文人也多慕其名。這所宅子是他特地買給顏姬萱的。名義上,雖然他還是顏姬萱的主子,但一年之中除了他在這兒的兩三個月,其餘的時間顏姬萱行止完全自主,他也從沒過問。
一路想著,不知不覺已過了兩重院落。一抬頭,前面隔著池塘就是聽雨軒,池塘中浮著幾朵雪白的睡蓮。他邁步上了橫跨塘面的九曲石橋。就在這時,一縷悠長的簫管之聲遠遠地傳來,他不由得扶著欄杆駐足傾聽。柔和的簫音低迴婉轉,彷彿溶進了細雨打在油紙傘面發出的沙沙聲中,就好似一潭幽靜的池水偶爾蕩起幾點漣漪,清雅之中略帶著幾許落寂幽怨。聽到這熟悉的簫聲,他已知道這品簫之人正是顏姬萱。
簫聲轉低,仿若漸行漸遠消失在天際,清柔甜美的歌聲卻又從天際飄來:“和風裝點錦城春,細雨如絲壓玉塵。漫把詩情訪奇景,豔花濃酒屬閒人。”
沉醉之際,他不禁感嘆,“半載不見,姬萱的技藝又精進了不少。只可惜手邊無琴,無法與姬萱相和。”遊思剛至此處,便聽錚的一聲,琴聲響起。琴聲飄逸,不帶一絲塵世煙火之氣,隱隱然若有出世之意。
“何人奏此繞樑之音?”他心中頗為驚訝,“聽此琴音清婉綿長,浩若江水,當為吳聲。姬萱師從蜀中雷氏,操琴之人應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