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爺手執一支雪茄對著車窗外吞雲吐霧,目光掃到小滿身上只不過稍作停留,卻不知道為什麼冷眼盯著他車前槓上的畫架。
小滿被他瞧得有些侷促,勉強鎮定下來,才有開口招呼的意圖,魏爺卻似乎不願給他這個機會,車窗很快升上,車往前去一拐,遠遠地開走了。
他只好將那一聲沒出口的招呼咽回肚子裡,心裡反而鬆了口氣。
走出一段路,他腦子裡還總塞著魏爺盯著畫架時的那副莫名的神態,人就多少有些心不在焉,離約定的地方還差幾步,忽然聽到一陣清脆鈴響,後背被輕拍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一輛腳踏車已流暢地繞到他的前頭停了下來。
煦和笑容陽光燦爛,一隻手把著車頭,另一隻手朝他一揮,做個來的手勢,便徑直又往前騎去。
坐在後座的婉晴雙手交疊著放在膝蓋上,小心翼翼按著隨風亂飄的裙襬,也朝他微微一笑。
煦和穿了件雪白的襯衣,外頭還罩一件薄線衫。婉晴是身半中不西的淺藍色連身裙,頭上再配一頂淺藍滾白邊的太陽帽,乍一看,兩個人倒像藍天白雲,合襯得很。
小滿的心一下子又明朗起來,笑了笑,抬腳上車,也很快跟了上去。
一開始在鬧市街區,不適宜並行,互相之間便沒什麼交流,一前一後自顧自地騎車。
煦和載著婉晴,穩穩當當,手把著車頭蜿蜒穿梭,靈活避讓著行人。
小滿才會騎腳踏車沒多久,也不比他差,寸步不離緊跟在他的後頭。
騎了一陣子,到一條空曠些的小路上,兩輛腳踏車終於並行了,三個人這才你一言我一聲地閒聊起來。
婉晴說起話來帶著一點兒不算很明顯的寧波口音,時不時的還會蹦出一兩個揚州話裡才能有的詞。
她說,自己幼時是寧波娘姨帶大的,再大點兒,又換了一名揚州孃姨,一直伺候到現在,耳濡目染的就改不過來了。
煦和開玩笑說這叫洋涇浜。但她一說起洋文來,發音卻又標準極了,甚至並不遜於那位補習班上的先生。
婉晴的性子也認真,說要她幫忙補習洋文,她就一板一眼地真將自己當成了小先生,一絲不苟備了單詞簿,又將常用到的語法時態整理了一遍,一式兩份,讓小滿和煦和一起背,三天兩頭地測驗。
於是這個春天裡,課餘午休,兩個人被她監督著,基本上就在那些歪七扭八的字母裡耗著。
這會兒婉晴又故意問道:“路上正好閒著,要不要來考一考你們語法?”
小滿還沒答,煦和先搶著回道:“你不怕我們騎到溝裡去,那就考吧。”
婉晴笑起來,眼睛不經意地落在小滿身上穿的衣服上,眸光驀然亮起,一動不動地盯著,不肯放了。
因為這衣服是紅杏做的,被她這樣盯著看,小滿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煦和笑道:“婉晴動不動盯人衣服看的毛病算是改不掉了。”
婉晴這才回過神來,臉微微一紅,歉意地對小滿一笑,“不好意思,我發覺你這件衣服做得別緻,忍不住多看兩眼。”
小滿有些疑惑,煦和只是搖頭笑嘆一聲:“痴子。”
婉晴的臉紅得更厲害,卻還不甘示弱,“說我痴子,你對著那堆泥巴的時候,不也像個痴子。”
小滿越發一頭霧水。
煦和笑著為他解惑,“對了,你還不知道,婉晴的理想就藏在她身上揹著的布包裡,她畫了一整本的服裝設計稿子,夢想著開成衣店,偏偏自己又不會縫紉,只有求著家裡的老媽子,我猜今天這身,是張媽的手藝。”
婉晴沒反駁他,只是有些委屈地糾正道:“不是張媽,是李媽。張媽看了圖,說裙子太短,不像樣子,不給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