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地磚的坎坷平臺上曬太陽。據說他家的那個養著一隻小兔子和一條叫米奇的狗的花園如今已是上海留存下來的最大的私家花園了,只是由於徐先生無力修繕花園和樓房,各處都凋敗了。
徐先生住在祖上留下來的小樓,走上一級一級的木樓梯,能感覺到那木頭已經被歲月吸乾了所有的水分。前去採訪是一個夜晚,一路走上去,看見走廊用高高的棕紅色布幔遮隔,裡面傳來一些世紀初的音樂聲,o的歌聲文雅地迴盪,昏暗的走廊很像舞臺的後臺,這些從布幔後面傳過來的音樂,徐先生驕傲地說,是他自己精心製作的1900至1920年的西洋音樂,用於他喝咖啡和會朋友的時候,他給這些音樂起名為Stayhere,Yestoday,徐先生今年四十八歲,被老上海稱為“昨天”的1949年之前,他才四歲。徐先生辭職在家多年,除了做一些油畫生意之外,靠祖上遺產過活,他並不認為自己的經濟狀況很好,他最大的願望是有錢將自己的花園和所住的牆壁陳舊的小樓修繕一新。
華亭路(5)
錄音機裡播放出一支古典的圓舞曲,隨著主旋律響起,徐先生伸出細長單薄的手指陶醉地向前一滑,說:“從這裡開始,第一步滑出去,長裙子一張,那是何等滋味。”他穿著質地和人工都不算精良的衣服,他身後的布幔不知為什麼要遮起來,隔著昏暗中似乎堆放著一些舊物的沒開燈的走廊,他彷彿是一個在後臺候場的演員,臺前熱熱鬧鬧地演出著租界時代的故事,而他卻被時代阻隔,永遠候不到上場的機會了。
伴隨著這些房子、這個園子的漸次老舊,他已經度過了自己的大半生。他不能夠容忍賣掉或者租掉無法整修的大園子和無法住人的舊房子,同時又無法鞭策自己進入社會胼手胝足賺錢發財,他住在舊屋子裡,幻想著有一天去看一看做德國買辦的祖上遺留下來的無限親近和崇敬的德國。他的狀況使人想起早先的白俄貴族在上海的狀況。
在華亭路北側不遠的地方,住著1959年出生的瞿小姐。瞿小姐的家非常擁擠地住在一棟舊洋房的樓上房間裡,她們姐妹在晚上一個睡沙發,另一個搭小鋼絲床,因為如果屋裡再出現父母之外的一張床的話,就再也沒有地方作為小小的會客區了。在她家苦心保護的會客區由一隻長沙發和一張寫字桌以及一把老式的皮轉椅組成。在寫字桌最顯著的位置上面放著一個白陶做的鹽瓶。在歐洲最小的雜貨店裡都能夠看到這種上面用藍陶燒出“Salt”字樣的鹽瓶,瞿小姐用它當筆插,在春天的時候也設法去找一些花束插在裡面。在德國的超級市場貨架的最底端賣一模一樣的一個鹽瓶,馬克一個。事隔多年,我才感到七十年代的瞿小姐和她的全家,是如此徹骨而盲目地渴望西方的上海人。瞿小姐日常讀的書是英文課本,雖然進展緩慢,也沒有真正去苦讀它,但十多年的學習生活中,她從來不曾丟掉過英文,並對任何有英文字母的物品都有著崇敬和渴望。1980年,瞿小姐前往美國讀書,一個上海女孩終於去到了她夢想的地方,也許對於她的遠行,我們用“回到”這個詞更為合適。
在*結束之後,華亭路一度非常著名,由於它從販賣由香港和廣州打包而來的境外舊服裝的地攤慢慢發展成為領導上海年輕人流行時尚的私人市場。馬路兩旁的小貨攤上掛滿了各種模式的舊服裝和私人裁縫模仿製作的衣服、飾品以及打火機和香菸,無風的時候市場深處瀰漫著洋菸不同於中國香菸的氣味。在華亭路上長大的王姓小姐回憶起第一次在華亭路市場聞著那種與眾不同的氣味,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