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黑壓壓店堂內吹著口香糖做功課,於是我走過去,到那老人面前買了兩張肉夾饃,一張給自己,一張給周豔。
周豔是我養女。
五十年前,我一條廢棄人工河裡撈到了她。她像只破碎娃娃,,全身被汙水腐蝕得幾乎沒有一塊完整肌膚,以致連背上羽毛也幾乎脫落乾淨,只剩兩隻肉翅風裡抖個不停。
那時看來,它們似乎是她這整個因異變而導致畸形身體上唯一令人感到美麗東西。
而現今,她是真正美了,所以她總是常常地停留鏡子前,照著鏡子,然後透過鏡子望著身後我。她眼裡有得到我讚美渴求,但這渴求超出了一個女兒對父親期望,有時令我感到尷尬,因此,忽視是我能給予她唯一回答。
所以她常常失望。
但我帶回一些她所想要東西時,她又常常會很容易地忘了這種失望,就像此時捧著我帶回肉夾饃,她吃得那樣香甜,一瞬間彷彿又讓我找到了她還是個孩童時影子。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吃這種東西。”於是我問她。
她想了想,對我道:“你看那小姑娘吃它時候開心麼?”
我點點頭。
“我要這種開心,所以我要吃它。”
這倒是我從未聽說過一種說法。為了別人吃食時開心表情,於是要吃那種食物。為什麼這個血族孩子會有這種奇怪想法。
於是我對她道:“別人開心,是別人心裡頭開心,不是吃她所吃食物便能吃到。”
我話剛說完,她突然吐了起來,把剛才歡天喜地吃進嘴裡那些肉夾饃全部吐了出來,然後氣沖沖地把手裡剩下部分丟到我腳下,尖叫道:“爸爸你不懂!爸爸從來都不懂!爸爸連誇我一聲漂亮都不會說!爸爸還不如路邊那些小混混!”
然後她跑了出去,就像人類電視裡所演那些青春叛逆期少年少女那樣,說了那些自以為事卻實則毫無頭緒話之後,放肆又衝動地跑了出去。
任性,不可理喻,卻無從說起。
青春期孩子,常常確是很令人頭痛一件事,不是麼。無論對於人類,亦或者對於妖怪和神仙來說。
於是我也走了出去。
本想跟著那孩子,希望她不要我視線所不能觸及地方惹出些什麼事非,但到了外面,卻突然發現外頭竟下雪。
這座城市難得一見一場規模極其浩大雪。
巨大雪片彷彿紙團般從天而墜,無聲無息,密密層層,如無數只蒼白飛鳥盤旋四周灰暗鋼筋水泥森林間。
很多人因此而興奮,無論大人或者小孩,他們這場突如其來大雪中興奮地跑來跑去,看著那片迅速被染成銀白世界,驚歎著,彷彿面對著一場恢弘奇蹟。然後又不得不逃回了他們家裡,因為雪大到已經讓人難以呼吸,於是只能躲自己安全住處繼續樂地觀望著,喋喋不休地談論著。
所謂無知便是幸福。
他們只見到眼前這幾十年乃至百年一現罕見雪景,但他們並不知曉這場華麗視覺盛宴背後所隱藏東西。
天降異相,是為劫。
卻不知這場劫究竟是為著什麼而來。
於是路面漸漸變得寂靜下來時候,我沿著那些被積雪覆蓋得一片蒼白路面獨自朝前走,享受著這世界難得靜默,亦想看看這場浩大雪情之後究竟會帶來什麼令人感到有趣東西。
或許它能令我暫時不那麼無聊,也或許加無聊,誰知道呢。
那樣走了也不知究竟有多久,我看到有三條人影如同發了瘋般地朝我這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我便朝附近角落裡隱了進去。
他們腳步和喘氣聲干擾了我那短短寧靜,我希望這只是一個暫時。
但同時又起了某種觀望興趣,因為他們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