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喜事撞上了喪事,正所謂紅白衝。為討個吉利,所以遇到這種狀況,喜事一方的轎伕們會一邊避讓,一邊用盡量熱鬧的語調對著棺材說些討口彩的字眼,比如把棺材稱作寶財。
但這口棺材雖然單薄簡陋,實則很不普通,所以單憑簡單一句吉利話,說出口時自然氣虛了許多。再仔細一看孝子手上捧的那塊牌位,我就知道它更不普通了,因為牌位上寫著的那個名字,是楊阿貞。
眾所周知,楊阿貞是景德鎮內有名的神婆。有名程度,就連我這個來這裡才個把月的人都知曉她的大名,由此可見一斑。
而我之所以會知曉她的名頭,當然是因了那名死去丫鬟春燕的關係。
楊阿貞就是燕玄順出重金請到萬彩山莊,為春燕那具無人敢碰的屍體超度並殮葬的殮屍婆子。
曾聽內院裡那些丫鬟婆子們說起,這楊阿貞年輕時候出了趟意外死過一回,不過很神奇,幾天後又活了過來。而從那之後,她就能走陰陽,而且特別靈。所以但凡有誰死得兇或者死得異常,其家人都會去請楊阿貞到場專門收拾,因為她一到必然能鎮得住那些死人的怨氣,保得下葬時候平平安安,所以哪怕是衙門裡的仵作,有時候都會迷信她,請她在驗屍後替他們去收拾屍體。
據說她做這行當前前後後幾十年,中間從沒出過什麼岔子。但唯有春燕這一次,她非但沒給超度,而且剛把屍體收拾完,她就匆匆忙忙逃一般離開了萬彩山莊,連殮屍的錢都給退了回來。
這種反常著實讓那些熟知她的人感到困擾。
不過那之後,由於她一直都藉口生病沒再出過門,又由於萬彩山莊的人對春燕的事全都守口如**,所以漸漸的人們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誰能想到突然間在這種時候以及這種地方,竟會再次見到了這位婆子。
而這個時候的她,再也不是那個為別人收屍的殮屍人,因為她自己已然成了一具屍體。
收屍人變成屍體,原本其實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人總難免一死,況且她年紀本也已經很大。
但怪就怪在,有那麼多的人為她送葬,隊伍裡卻竟連一個哭的人都沒有,包括那個捧牌位的孝子。
而且楊阿貞從事殮屍行當那麼多年,即便不說富裕,買口像樣棺材的錢總還不至於沒有。但到頭來卻只落得一副漆都沒上的薄木板棺,並且連塊蓋板都不裝,僅用一卷草蓆卷著,他們就這麼把她抬出來了,這不是明擺著要讓死者到了地下後頭頂永無片瓦遮蓋,年年歲歲受盡風吹雨淋麼?
又還在棺材上插木棍,分別掛上牛,羊,豬,馬四種牲口的頭顱,這看起來就更奇怪了。
因為它們顯然並不是用在葬禮上的祭品,而是活殺之後刻意擺放在棺材上,令它們流出的血能完全浸染棺材。說真的,從小到大縱然見過再多怪事,我也從沒見過誰搞出過這麼晦氣的葬禮,試問有誰會往自家棺材潑上血?畢竟血為陽,棺材為陰,兩者是相剋的。
基於這些,於情於理怎麼都說不過去,所以,這支送葬隊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著實叫人感到有些費解。
想到這裡,突然前方轎伕一聲吆喝,驀地打斷了我的思路。
原來不知不覺中,那支送葬隊伍已幾乎近得要同迎親隊交織到一起。
雖然迎親隊伍一直在儘可能地迴避,但野地裡道路狹窄,最終無法避免兩支隊伍的這種交匯。所以有經驗的老轎伕索性一聲吆喝讓前頭隊伍停頓下來,隨後指揮其餘人抬著轎子往路邊走,試圖給那支送葬隊伍讓出足夠通行的空間來。
豈料這一停,卻停出了問題。
原本兩支隊伍都在行進中時,我還沒覺察出除了棺材之外有其它任何的不妥。但迎親隊伍剛一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