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懊晦,她還有別的事該做。
而且,要快。
掀開匣蓋,她緩慢的挑揀香料,數樣之多,前所未有。她用了最繁複的配方,精心的配製,全心全意的揉著、碾著,直到它們全都碎化,再將粉末均勻的撒在燻爐裡。
然後,她咬破指尖,在香爐裡,滴進幾滴她的血,再引火焚香,蓋上爐蓋。
這一爐香,是她的心血結晶、她的精心傑作。
對關靖來說,也是最最足以致命的毒。只要聞了這爐香,今夜,他就會死去,這亂世之魔就再也無法危害人間。
沉香端起香爐,緩慢的起身,心情異常的平靜,虔誠的走向寢居的門,要去做今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當然,只要關靖暴斃,隨侍在側的她,最是嫌疑重大,很可能被嚴刑拷問,直到慘死,或是被關進惡名昭彰的窟牢,過著比死還不如的日子。
窟牢是鳳城之外,在沈星江畔一座由巨巖開鑿、從地上延伸入地下的牢獄,有數不清的北國人,在那裡悲慘的死去。
窟牢,是北國人最深的夢魘,有人說窟牢是煉獄。但是,也有人說,寧可入煉獄,也絕不進窟牢。
但是,窟牢裡的酷刑,比得上她心中,因強烈自責而起的絕望嗎?
就算不入窟牢,她也已經在煉獄的最深處了。
香氣,徐緩飄渺,包圍沉香的身軀,如似無形的枷鎖。她就要離開寢居,去到前廳,將香爐擱置在關靖面前,看著在呼吸之間,香氣充盈他的全身,直到他死在她眼前。
這是她早該做的事,甚至做得太遲了。
偏偏,天不從人願。
當她正要伸手,推開門扉時,寢居的房門,卻被人從外開啟,那人走進寢居里,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那個人不是關靖,而是韓良。
這間寢居,因為有她陪侍,除了軍僕之外,沒有旁人敢踏進一步,韓良卻破了禁忌,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
「沉香姑娘,請留步。」他瘦弱的身軀,擋在她面前,還將房門給關上。
寢居內,只有他們兩人。
「我等待了許久,你卻到今日才有動作。」看著她手中的香爐,他以過度有禮的口吻詢問。「這一爐香,是你今夜要送去給主公的吧?」
「是。」這也將是,關靖的最後一爐香。
「主公還在忙著,請你稍待。」他伸手指向室內。「你體質虛弱,還是坐回榻上吧,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她靜靜望著,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知道反抗也無用,於是依言坐回臥榻,手裡還捧著香臚。
「我一直想問,你觀看主公屠城之舉,有什麼感想?」韓良探問的口氣,像是在討論天氣般尋常。
柔軟的雙手輕顫,裊裊的煙霧,也微微紊亂。
僅僅從這一點,就洩漏了她心中的撼動。
韓良都看在眼裡了。
「我猜得出你的感想。」他徐緩的說道,像是有無止盡的時間,可以跟她磨耗。「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想對主公做什麼。」
她抬起頭來,直視著韓良,毫無畏懼。
「是嗎?」她淡淡的問。
「我曾建議主公,儘快殺了你。」
「那麼,為什麼到現在,我還能活著?」
「只因你神似幽蘭姑娘。」語氣轉為嚴厲,韓良責備著,彷佛這才是她最重的罪。
「是嗎?」她喃喃自語。
韓良置若罔聞,逕自上前,伸手開啟爐蓋,低頭深深聞嗅著,那濃鬱的香氣,仔細品味,一會兒之後才開口。
「我不懂得香,但是,跟隨在主公身邊多日,你調的香,我也聞過不知道多少回了。」他分辨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