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的男性嗓音,說出的每個字,都是嘲諷。
她緊握衣袖,難以呼吸,反覆告訴自己,一定一定是聽錯了,不然怎麼會在他的語氣裡,聽見恍若字字染血的絕望?
亂了,亂了,全都亂了。
她的耳、她的眼都錯亂了嗎?她看著他在笑,卻似在那雙癲狂的眼中,看見比淚更深沈的痛。
關靖伸出手,狠狠捏著她的下巴,笑得比野狼更森冷。
「你是怎麼想的?嗯?」他問,眼裡跳燃著火。「想著,我是會咬碎整口的牙?還是會扯掉每一根頭髮?」
他是用那雙,傷口結痂脫落,剛長出極短極短指甲的手,箝制住她的。
連她的嘴,都要背叛她了嗎?當他探手時,她險些脫口而出的,竟是要他小心,不要弄痛指尖,還很脆弱的再生肌膚。
為什麼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牽扯著她,讓她神魂俱痛?
「韓良說,你所用的毒,喚做『婦人心』。」他的指尖,深陷在她的頸中,印出深深紅印。「服藥的時候,你有多痛?說,跟我所受的頭痛相比,你有多痛?說啊!」
答案,被他緊掐而出。
「有過之,無不及。」她的聲音,比他更啞。紊亂的心分辨不出,自己為什麼要回答。
危險的黑眸眯著。
「你的身上,看不見傷痕。」
「我忍過來了。」
長達三年,她讓人用層層絹布,如繭般包裹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就連嘴裡,也要塞著布,防止在神智潰散時,痛到咬舌自盡。
他眸光閃爍,笑聲刺耳。
「我還自以為,若論自制力,我該是舉世罕見,沒想到你更勝一籌。」強而有力的大手,掐握得更緊。「現在呢,你就不痛了?」
終於,她剋制住,沒有說出答案。其實,也是不敢說。
身體不痛了。
但是,心卻在痛。
當初,身體是為了他痛。如今,心,也是為了他痛。
千算萬算,她沒有算到,愛恨,會兩難,會這麼痛。
「是誰派你來的?」他問,語音更澀。
「沒有人派我來。」她不要連累任何人,「是我自願。」
他又笑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是北國人。」這,就是答案。
那一瞬之間,她竟在他眼中,看見蒼涼,與無邊的疲憊,在狂亂中閃過。
「董平是北國人?」
「對,爹爹說,醫不論南北。所以,他藏匿身世,藏得無人知曉。」她注視著他,一口氣說出原因。「那年,爹孃兄姊,帶我回北國救人,卻被南軍殺了。我親眼看見,領軍的人是你。」她被壓得往後傾倒,指尖碰觸到,榻上的枕頭。
菊枕明目、豆枕安眠、麝香枕定神、芳若枕鎮魂,佩蘭枕能夠解暑化濕。奈何,卻沒有任何一種枕,能讓她忘卻那場惡夢。
真相大白,關靖鬆開手,輕笑出聲,而後笑聲漸漸揚起,愈來愈尖銳、愈來愈響亮、愈來愈接近野獸,受到重傷時的哭號。
「原來,我就是你的仇人。」這是多麼大的諷刺,「我竟然還要為你報仇。」他笑得難以遏止。
他擋得了明槍、躲得了暗箭,卻忘了該要提防,枕畔最柔最暖的呼吸,防備這雙纖幼的手。
這麼纖幼的手,就算是握刀,也傷不了人。
她傷不了他的人,卻傷了他的心。
沉香是木的傷、是木的病。
而她,是他的傷、是他的病,已牢牢深種。
果然啊果然,最毒,是婦人心。
「這些日子以來,難為你時時作戲,作得這麼周全。」他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