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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畫皮

王武的力氣竟然比他的老子還要大些,一聲慘叫被悶在口中之後,一邊往後掙脫一邊用雙手撕扯著臉上的白鬚,竟然真的掙開了。但整張臉皮都被生生扒了下來,只剩下一張血肉模糊的面孔。他的眼睛快要瞎了,像無頭蒼蠅一樣慘叫著在屋裡轉了一圈,咚的一聲撞在牆上,找不到門,隨後就跌跌撞撞地直往東屋跑去。

這時候,李無相才從王鵬的身上剝落下來。吸飽了的鮮血叫那些白鬚變得更加粗壯密集,他這半張人皮展開丶觸鬚舞動,一瞬間就掠上半空,朝王武緊追過去。

此時王武摔進東屋,不去找別的什麼防身器物,反而摸索著撲向靠山牆一側的牆壁,等摸到一處壁龕時,立即慘叫著大喊:「灶王爺丶灶王爺救命!」

李無相這時候也追進屋,便瞧見看壁龕裡的「灶王爺」。

薛寶瓶家裡也供奉著「灶王爺」,但只是一張因歲月和煙燻而泛黃的畫紙,上面的形象已模糊不清了。而王武家壁龕中的這一個卻是個鍍著金的小塑像,只見一個小人端坐壁龕之中,頂著個圓且肥大的腦袋。他的雙眼微閉,彷彿在閉目養神,但一張嘴卻笑得咧到了耳下,口中還有細密的尖牙,看起來與他這金身的模樣格格不入,十分詭異。

此時王武便用沾著血的手將這灶王爺的雕像抓了下來,雙手握著,一邊背抵牆壁一邊向自己身前朝李無相晃著:「灶王爺救我!灶王爺救我!邪祟啊,邪祟啊!」

李無相沒有眼睛,所見的一切都是依靠那些白鬚,這叫他的視線一直以來都有些模糊,看周圍的景物時,彷彿一切都隱在濃霧裡。可現在他一看王武手中這雕像,卻覺得它異常清晰,而沾染著的王武的那些鮮血,就好像在它身上逐漸氤開了,又圍繞著它化成一片紅霧,彷彿成了它的披風。

李無相心裡稍稍一驚,就沒敢立即撲上去,下一刻,他似乎看到灶王爺的原本微閉的眼睛猛地睜開了,瞪了自己一下!

心悸!他感到了熟悉的心悸……就像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體內的外邪時那樣,難以言喻的空洞與宏大!

這玩意真有用?顯靈了?!還是說也是什麼外邪?

然而下一刻,這一瞬間的感覺就消失了,王武手中的灶王爺重新變成一個小小的鍍金雕像,與周圍的事物一樣朦朧模糊。李無相不再想為什麼,立即向王武撲去。

泥濘的滑動聲再次響起,持續一刻鐘之後,在被油燈照亮的窗戶紙上,一個人影緩緩站立起來。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伴隨著輕微的哧啦一聲響,將自己的腦袋撕了下來,放在手中輕輕揉動,又從油燈盞中蘸了些黑灰,仔細描畫著。

最終,腦袋被重新貼上,屋裡的李無相長出一口氣。

他再次擁有了一具像人一樣的軀體了,儘管只是「看起來」。在此之前,他對自己這身皮囊的感知非常遲鈍,就像是一個人的全身都發麻了,只能勉強操控,但做不了許多精細動作。現在兩個人的血肉精氣餵飽了它,李無相甚至產生了輕微而明晰的痛感,還能操縱那片銅網延展丶生長,重構成下半身,並在本能的作用下隆起為隱藏在皮服之下的外骨骼。細密的白色觸鬚填充空洞的眼眶,在本能的作用下融為兩顆眼珠子,不細看倒是與常人無異。再叫許多的白鬚穿過顱頂,他便又有了滿頭的白髮。

李無相赤裸著身體在王家的屋子裡蒐羅了一陣,為自己找到一身衣裳,又草草紮了頭髮,自覺應該不至於再像之前一樣嚇得那小姑娘目瞪口呆。然後他找了一塊包袱皮,將能尋到的所有金銀財物丶一部分風乾臘肉打了包。再把父子二人剛才帶在身上的那些獵具全系在後背上,才吹熄油燈丶擺好灶王爺的塑像丶扶正桌椅,立即出了門。

他現在還有點軟手軟腳,走路時一深一淺,花了好一會兒的功夫才慢慢走到牆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