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赤貧,沒有任何生產資料,有病不敢醫在家等死的鄰居大有人在。以前工人工資低,沒有積蓄,工廠破產,啥依靠都沒有。”
最初她還面帶笑容,說到最後淚水漣漣。
呂一帆一直在自言自語,她很有傾訴的**,此時開啟了話匣子,更是不吐不快,道:“我這次回去要跟家裡人商量是否留在山南的重大決定,以前總是想著要回老家,甚至還有人準備和我相親,不止提過一次,據說是一個成功人士。我在老味道端了大半年盤子,總算是想明白了,我就是一個小女人,沒有責任背上太多重負。相親,滾一邊去。”
王橋不由得想起很久都沒有想過的初戀女友楊明,道:“家庭困難其實並不可怕,只要勤奮做事,咬咬牙就能挺過來。趙波開錄影室時一分錢都沒有,靠借錢開起錄影室,雖然不能賺大錢,維持自己在學校的開支沒有問題。艾姐以前是下崗工人,為了學手藝到廚房打工當墩子。墩子大多是男人,她一個女人家願意去當墩子,全靠一股子毅力在支撐。你看艾姐的手,有很多刀傷。她現在走出了困境,生活越過越好。”
呂一帆仰頭喝了一口酒,道:“你說的我都懂,但是全靠一點一點積累,得拖得哪年哪月。等到有了錢,說不定我父母早就完了。正在由於有這個想法,所以以前我也有過走捷徑的想法,答應在這個假期和那個成功人士相親。少十幾年奮鬥,我能有什麼損失,損失的就是青春和夢想,不管嫁給誰,青春都會流逝,而夢想又值幾個錢!人就是一幅臭皮囊,用不著看得太重。”
王橋不願意看到呂一帆略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認真地道:“你的家庭到底需要多少錢,需要用你的青春和夢想交換。真需要錢,可以一起想辦法。”
在王橋的逼視下,呂一帆臉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消失,道:“一個家庭沉淪於最底層,被人瞧不起,沒有任何改變的希望,這種滋味你沒有嘗過。我們家目前欠下醫藥費就有六萬五千塊,買單位的又破又舊的房子欠下了兩萬多塊錢,為了我讀書將又破又舊的房子租了出去,另租了一套一室一廳的更破更舊的小房子。我爸以前在車間工作,弄成了矽肺,等著用錢治療。農村還有爺爺奶奶,雖然身體還好,可是誰時都有可能生病進醫院。大哥大嫂同時下崗,想起這些事情就覺得身上壓著五十座大山。”
細說全家人在困境中掙扎的痛苦,呂一帆終於在王橋面前哭出聲來。哭了一會,她抬起頭,用紙巾擦了眼淚,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把我弄哭了。到了山南讀大學,我還沒有哭過。”
王橋道:“哭就哭吧,沒有必要硬撐著。”
呂一帆道:“如果沒有你,我這次回去就要相親。現在我接受了你的意見,爭取留在山南。等著穩了腳跟,把爸媽接過來,就算做點小生意,也一樣能過。”
王橋豎起了大拇指,道:“你這個思路是正確的,操作性也強,應該能成功。”
呂一帆又撇了撇嘴,道:“這只是設想,離現實還差得遠。落葉歸根,這是多數老人的想法,而且還有兩位老人,我爸媽是否願意離鄉背井來到山南,還是一個未知數。而且他們多半不願意來拖累我。”
呂一帆家裡遇到的困難在重工業城市非常普遍,原有的社會組織遭到重創,新的社會組織還未建立,整整一代人經受了沉重打擊。從理論上來說這是社會改革的陣痛,落到每個具體家庭則是不堪忍受的慘痛經歷。
王橋想再勸一勸呂一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勸說難以改變心靈受到的重創。
到了九點,一瓶酒喝完,王橋最多喝了三兩到四兩,大部分都被呂一帆搶著喝了。呂一帆酒量確實不錯,除了情緒稍為激動一些,神智清楚,一點都沒有醉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