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低槍口,風把餘溫吹散。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56節
嘉羽戴上眼鏡看了眼鬧鐘,把手插進汗溼的頭髮中,不過是十點鐘的光景。外面應該是一片陽光燦爛,車水馬龍,人們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一起,緊張地工作,正是好時光。
事情的發展虛假得令人生疑,在千萬人口的巨大城市裡,他無從尋覓九月的蹤影,卻鬼使神差地遇見梅紋,這個揹負他的秘密的女人。如果這是一場夢該多好,甦醒之後煙消雲散,就算九月仍然不在身旁,也不用面對這永遠的淒涼。應該讓時間回到昨晚之前,不,回到認識梅紋之前,應該沒有這臺相機,沒有冰冷的事實。
他想起身喝點水,明晃晃的光線刺痛眼睛,還沒完全起身就重新重重躺下。算了吧,即使這樣一直躺下去,也不會等來死亡。尚平會照顧他,如同大學時做室友一樣,他是個善良的人。陪他夜夜買醉,抽許多煙,講很多知心的話語,攙扶著回家。沒有更壞的結局。
他還能祈求什麼呢。萬里迢迢回來,他從未想過能乘坐時空機回到過去,回到那個瀰漫著花露水味道的夏天,他想要的,不過是漫長等待後的一個結局。它可以意味許多,但不代表他們能夠重新擁抱、依靠,不代表能夠呈現某種圓滿。在登機前一刻,他反覆告誡自己,對那些無可把握的事,不要橫加阻攔,沒有用的。
我們渺小得連一個人都無法改變,嘉羽心想,又憑什麼妄圖翻轉整個世界。所以,學會等待,便是學會了對生活心存敬畏,便是學會了珍惜當下的一切。
但縱然是這樣,事情發生得也太過突然,道理們還沒來得及發揮藥效就已經被宣判過時不候。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57節
整整一天,嘉羽都呆坐在門口,無所事事。偶爾也在考慮,是否應該出去走走,可一想到華麗的街景就渾身不自在。他已經離開太久,心裡懷念的總還是過去的老樣子。應該約兩個朋友,靠聊天打發時光。可手機通訊錄上除了九月,只剩下尚平和梅紋。
幸好還有傻笑這個活物。它已經擺脫了最初的羞澀,大搖大擺四處巡視,喵嗚喵嗚地叫著,宣佈對這裡的所有權。槐樹下的土臺是唯一它不曾征服的地方,那裡不僅高,而且雜物堆得危如累卵。傻笑歪著腦袋環繞了幾圈,決定冒險攀登。它深蹲了一會,猛然竄了起來,踩住高臺的邊緣,輕巧地站了上去。它直起身體,得意地俯視剛才待過的地方,順便瞥了一眼不遠處默不作聲的嘉羽。或許覺得該有個君臨天下的儀表,它開始注意起美觀,有好一會,它都在專心梳理皮毛,從後腿開始,一塊一塊理順淺黃色的短毛。接著是上臂和前爪,從背後看,腦袋一起一伏就像饑民在咬自己。最後它用溼漉漉的爪子洗臉,順時針、逆時針,直到神清氣爽心滿意足為止。
蹲得太久,傻笑還是忍不住露出孩子的本性,它要開始對這堆雜物進行發掘。下層的物體排列得緊密,它幾次將爪子探進去,都無法擠開能讓自己鑽進去的縫隙,無奈之下只好轉向高處。這是艱鉅的攀登,腳下起伏不平,需要出色的平衡能力。它低著頭,輕輕落爪,反覆確認不會鬆動才謹慎地邁出步伐,上肢的骨骼在雙肩頂出小小峰巒。
終於它成功了,它站在了院子裡所能企及的最高點,片刻驕傲之後是略微的得意忘形,傻笑用它不靈活的前爪撥弄腳下的木料和煤塊,看著它們叮叮噹噹地滾落下去。槐樹樹幹上伸出的一顆釘子與它的目光不期而遇,它或許以為那是隻休息中的飛蛾,起了殺心。於是扒著樹皮顫悠悠地用後腿站立,可即使將前臂伸到最長,還是留有咫尺距離,只好踮起腳。不料雜物堆的頂層並不如想象中堅如磐石,幾處同時塌方,木料嘩嘩地滾落,傻笑支撐不住身體後仰,從頂端跌落下來。好在貓的本能救了它,關鍵時刻一個優雅的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