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診所時幾次試圖中途打斷Melissa而離開,勉強忍到最後才說,如果自己總感到被當成受傷的小動物,就要該看獸醫了。Melissa莞爾一笑,一雙眼鏡藍得通透,她說,那是你太久沒有專心和別人交談過的緣故,你的心裡太不安寧。
掐指算來,認識Melissa也有半年餘,當初跑去看醫生的動機已經模糊,或者說本來就錯綜複雜。唯一記得的是,炎夏的一天,空氣被按下靜止鍵,天空呈現出濃豔的蔚藍色。校園彷彿瘟疫席捲過的村莊,乾涸空寥。嘉羽在烈日下走向街上唯一的中餐館,那裡除了提供甜得發膩的左宗雞,就只有盛了半杯冰的白水。九月自從去南方實習,已有三個星期杳無音訊了。這令嘉羽感到不安,似乎失去聯絡如此之久,還是頭一回。
然而不許打電話,只能寫郵件,這是九月出發前和他做的約定,因為文字呈現的東西更隨性,也更令人舒心。這固然不錯,然而此刻,各種沒有頭緒的猜疑和隱忍在他的大腦中短兵相接,勝負不分,戰場已是一片狼藉。
嘉羽獨自吃完飯走回實驗室的路上,看到那座安然坐落於書店旁邊的淡綠色二層小樓,有如早春柳梢頭悄悄拔出的新芽般清新。他走到臺階下,廊柱上的牌子表明這是Melissa Brooks醫生的心理診所,正巧Melissa送病人出門,便問是否有什麼可以幫忙。嘉羽愣了一下,心想,為什麼不呢。
也許Melissa是對的,嘉羽回想這幾個月來,幾乎從未遵從醫囑,菸酒非但未戒,還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架勢。固然有搪塞的理由,卻十足愧對醫生的一番好心。他決定良心發現一回,按照她的指示重新和外面的世界建立聯絡,至少結束自言自語自娛自樂的現狀。
就從尚平開始吧。
嘉羽取下大衣,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揉得起皺的紙片,卻傻了眼。尚平和那個女人竟然都沒留下姓名,出於倉促,一正一反兩個號碼也都歪歪扭扭。
也許需要翻硬幣來決定。
看著被運氣選中的號碼,他忽然決定反其道而行,因為這半年來的運氣實在糟透了。他一把扯過床頭櫃上的電話。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13節
空調裡剛送出熱風,手機就嗡嗡振動起來,梅紋想那一定是望熙。自他去日本已有三天,還沒透過一次電話,想必很忙吧,連走的時候都是急匆匆,隨手揀了幾件衣服,只說是緊急公幹。短則一週長則半月,等我回來再給你好好補過生日吧,望熙出門在她額頭輕輕一吻。
但螢幕上顯示出的卻是未知的本地號碼,梅紋滿心狐疑,該不會是騙錢的假電話吧。
喂。
電話那頭的嘉羽一聽,便知犯下大錯,慌亂之中不知無何應答。
喂,有人麼?梅紋再問。
有,有……嘉羽覺得掛掉太不禮貌,已經在盤算著該如何解釋。
您找哪位?梅紋覺得肯定是撥錯號了。
我本來……是想找我朋友的,可,可是是看錯了號碼,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嘉羽想象著對方睡眼惺忪一臉瘟怒的情形,嘴裡開始打絆。
梅紋更加一頭霧水,說,你打錯了吧。接著便掛了電話。
嘉羽正要解釋那頭就變成了忙音。正好,他想,反正我也不是要找你,省得羅嗦。翻過紙片正要撥出尚平的號碼,突然鈴聲大作,是那女人打來的。該不至於不依不饒還要興師問罪吧。
梅紋放下手的剎那才想起傍晚的事,準是那個被撞倒的人,自己如此健忘,還粗魯地掛人家電話,於是趕緊回撥過去。
嘉羽還是連連致歉,驚擾了你的好夢。梅紋說沒關係,我是上夜班的,正要回家。他想起之前的對話,似乎是有此一段,心裡踏實少許,又解釋了事情的來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