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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他上車,他不願,堅持要走回去,於是隔著車窗作別。後會有期,他說。他覺得這麼告別頗有江湖氣,灑脫之中帶些不捨。

倒也沒什麼不捨的,萍水相逢,終究是過路人而已。天色還沒有轉亮的意思,周遭夢一般闃寂,風裡已聞得出一絲溼氣。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15節

尚平風風火火地趕到賓館時,嘉羽已經在門口坐在箱子上候了多時。見他騰不開手,尚平結結實實地給他胸口一拳,接著抱怨怎麼專挑下雪天搬家以及害他錯過公司聖誕聚餐云云。嘉羽笑笑,心想這還是我認識的尚平,心直口快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

積雪已有薄薄一層,毛絨絨地鋪在路邊,計程車一路向北,開得十分謹慎。嘉羽將頭壓低,透過車窗尋找被兩旁高樓割裂得支離破碎的天空。天空陰鬱,呈現出毫無層次的金屬感,雪片從骯髒的雲裡紛紛揚揚地撒下,順著強勁的北風迎面擊中擋風玻璃,未及融化便被雨刷颳了去,流進汙水槽裡。始於汙穢而止於汙穢,卻擁有完美潔白的一生,他心想,這也是一種宿命。

大學的最後一個冬天,天氣不如現在這麼冷。晚間熄燈後,他常和尚平去踢球,享受操場難得的空曠。他們在挨著馬路的一側,藉助微弱的路燈比賽罰點球。夜使萬物遁形,關閉了聲響,球場上只聽得到射門的力道和球被球網攔住的唰唰聲,偶爾擊中門框,鐺的一下,回聲在看臺之間傳遞。

有一晚踢到飢腸轆轆,兩人蓬頭垢面地跑到後門的路邊攤買煎餅,然後邊吃邊聊回宿舍。尚平興致很高,喋喋不休地講起他對星座的一知半解,他說根據星盤顯示,天蠍座的嘉羽未來的伴侶會是一個雙魚座第二宮的女孩。雙魚,嘉羽把運動衣的帽子翻起來戴上,身上陣陣發冷,他搜枯索腸,也想不出曾經認識這樣的人。那他和九月又會如何,嘉羽想讓尚平算算,又忍住了。反正自己也不相信這套把戲,又何苦讓別人的說辭成為自己的羈絆。

舉目四望,頭頂繁星熠熠,在天幕上放射冷冷的光。尚平指著中天三顆排成一列的亮星,說,那就是獵戶的腰帶。

回到宿舍樓下的時候,他們被東面開過的一趟輕軌列車所吸引。也許是零下的溫度凍結了聲音,那列車竟如默片般無聲地穿過視野。夜太深,車的輪廓都已隱去,只剩車窗變幻成電影膠片的邊緣勉強暗示著存在。月亮不知轉了多久,恰好懸在鐵軌的正上方,非常後現代地揮灑著光芒。風清月明,空廖悠遠。時間定格不過十幾秒,嘉羽卻以為心思早已離開世界,在宇宙中穿行了幾千年。

翌日,當他把這番景象講給九月聽時,她說那很像宮崎峻的電影。

嘉羽扭過頭問尚平是否還記得這件事,尚平聳聳肩膀說那是自然。唯一不明白的是,他說,為什麼那麼晚了,還有輕軌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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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16節

尚平的家安在一個巴掌大的小院落中,其貌不揚的三間平房,除他以外住著房東以及一個和他一樣的打工族。院裡的泥土地面被雪浸過,潮溼鬆軟,印著兩串淺淺的腳印。院子中央有棵槐樹,葉子落光,四周圍了土臺,由磚砌著,胡亂堆些雜物。雪覆在上面,高高低低,看不清是什麼。嘉羽覺得這很像母親去世時,蓋在她身上的起伏不平的殮屍布。

院牆內頑強地長了幾株灌木,只剩光禿的幾根枝幹,在風裡瑟瑟地抖。旁邊靠著一輛腳踏車,二八的鳳凰,黑漆斑駁,鏽跡爬滿車梁。嘉羽想起大學時曾經騎過的一輛車,和它有幾分相似。他喜歡坐上去視野開闊的感覺,左手扶車把,右手揣進口袋,蹬起來耳邊就生了風,可以順勢將頭髮甩開。那輛車畢業時廉價賣給別人,不知現在流落到何處去了。

尚平一邊開鎖,一邊略帶歉意地說,每月就那麼點薪水,單位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