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笑盈盈的聲音打斷了往昔憧憧鬼影般糾纏而來的惡意。
蘇念惜輕輕一掀眼簾。
便見碧桃將冰釜放在了十多步外的熏籠邊,“太近了到底寒得緊,郡主大病初癒,不好太過貪涼,不妨放在此處吧?”
蘇念惜不置可否,只輕懶地歪靠回美人榻上。
碧桃又端來了綠豆飲,奉到她手邊,輕聲道:“奴婢在裡頭加了一點兒蓮子百合,聽說能清心安神,郡主用一些,也能鬆快些。”
蘇念惜接過那綠瓷厚釉的蓮花紋茶甌,慢慢地飲下後,又懶懶地用手裡的蒲扇點了點窗外。
碧桃笑意微斂,看了眼外間炙烤般的日頭,道:“還在外頭跪著呢。奴婢瞧了,她曬得都發昏了也沒敢偷懶兒,倒是悄悄地哭了幾聲。”
蘇念惜輕笑一聲,晃了晃手裡的蒲扇,淺淺的風撩起她鬢邊一縷微散的髮絲。
分明做得一副閒慢毫無規矩的憊懶模樣,可那通身透出的嬌媚之意,卻若骨頭裡滲出來一般,自然勾人。
碧桃在旁瞧著,只覺心驚。
郡主本就生得沉魚落雁,卻不至於這般嫵色逼人。可自打半月前郡主落水醒來後,便彷彿是那初春迎寒驟然開放的迎春花似的,一日比一日更美得叫人根本挪不開眼睛。
她想起從前郡主笑唸的話本子的兩句詞——國色天香,媚骨天成。
“六娘可在此處麼?哎,你這混賬,沒瞧見是我來了麼?竟然連我也敢攔!當心我稟了我娘將你發賣出去!”
清雅幽靜的水榭內忽然傳來刺耳的喧譁聲。
蘇念惜靠在榻上,倏地勾起了唇——來了。
眼簾微抬,晃著手裡的蒲扇,朝外散漫地掃了一眼。
碧桃忙走了出去,一見來人,便屈了屈膝,道:“二娘子,郡主在休息,還請止聲,莫要擾了郡主清靜。”
蘇秀清眼裡閃過一絲惱火,卻很快又擺出笑臉,徑直走到窗下,推開半掩的窗扉往裡一瞧,頓時高聲道:“你這賤婢,六娘不是已醒了?你竟還出言阻攔,莫非是想離間我們姐妹不成?!還不快給我讓開!”
說著,不顧碧桃的阻攔,一把掀開百草織金的門簾便走了進來。
滿屋的清爽宛若初春,叫人一進來便褪去了外間的燥熱黏膩。
蘇秀清渾身一鬆,看了眼屋子裡擺放的三四個冰釜,想起自己屋子裡連用個冰都要偷偷摸摸的,蘇念惜卻在這裡這樣鋪張,心裡又添一層恨意!
面上卻擺出一副親近的樣子,繞過象牙雕鏤空八幅屏風,來到蘇念惜的美人榻前。
一入眼瞧見她通身素衣似仙塵,卻懶然媚態若妖媚的風流姿態,頓時一驚。
——這賤丫頭,怎麼愈發好看了!
頓了頓,才笑道:“六娘,我夜裡熱的睡不著,聽說你這有一塊寒玉枕,觸頸生寒,可令人夜裡安眠,就叫綠翹來取,怎麼這多半日的也不見她回去?”
蘇念惜斜睨著這位前世裡與她的未婚夫宋沛河暗通曲款,卻以護國公府聲譽為逼,叫她讓出婚約,最後成功嫁去宋家做了宋家主母的二堂姐。
笑了笑,慢悠悠地晃著蒲扇,朝窗外抬了下下巴。
蘇秀清疑惑地走過去一看,便瞧見,水榭對岸,隔著蓮池的九曲迴廊正中央,她的貼身婢女綠翹,正跪在這晌午後最毒辣的日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