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陳完隔三岔五頂著客卿的名頭進宮找鄭安雅,言語之間十分恭敬。鄭安雅大為詫異,心想莫非陳完真的甘心在高昌國為臣?她問房如樨,他卻說:“他是裝的。此人幼時在宮裡常被人欺負,小小年紀就懂得把心思藏起來,只用笑臉迎人。他這麼說是怕您不肯接納他。”
鄭安雅問:“宮裡?是他的兩個哥哥欺負他?”
房如樨道:“兩位公子倒還好,他們看不上這個弟弟,不會刻意為難。是那些內侍、宮女和宦官們。”
“他們竟敢欺負公子?”
房如樨嘆道:“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他雖是公子,但母親在宮裡位分不高又早早地去世了,父親更是長期忽視他。那些宮人大多勢利,一味地拜高踩低。同樣是公子,陳離和陳瑤一動身就前呼後擁,而他,不要說隨從了,就連一日三餐也經常是涼的剩的,過得還不如普通士族家的孩子。”
鄭安雅聽了,更是不解:“陳孝仁我見過兩次,我看他是個好脾氣的人啊,長得胖胖的,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的,怎麼私下裡是這個樣子?跟大兒子的生母和離、貶斥二兒子的母族、還對小兒子不管不問。”
房如樨嘆了一聲,道:“王上,他的好脾氣只是對外。陳孝仁其實內心極度不自信。他生性寬厚,本該是個不錯的守成之主,怎奈陳功赫總是瞧不上他,嫌他愚鈍、軟弱、不夠有魄力。他心有不甘,又不敢反駁父親,只好在別處發火,於是他身邊的人就遭了殃。公子離的母親是孤竹國公主,性格跟柳姿相似,見夫君被公爹斥責還不敢申辯,心裡著急就時常和他爭吵。吵架嘛,話趕話的,難免會冒出‘膿包’、‘廢物’這些難聽的字眼。陳孝仁見她非但不理解自己,還跟父親一樣奚落自己,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他是太子,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不敢跟父親吵,還不敢跟媳婦兒吵嗎?兩人就這麼越吵越僵,最後鬧到不可收拾。”
“是這樣啊,”鄭安雅使勁回想了一下,“我看他對公子離還好的,對我更是客氣,還以為他對誰都一樣呢。”
房如樨道:“陳孝仁一輩子都活在父親的陰影下,認為父親英明神武 ,父親說的話、做的事樣樣都是對的,如果自己和父親的意見不一致,那一定是自己錯了。所以,但凡陳功赫喜歡的人和事物,他也會強迫自己去喜歡、去欣賞。公子離是陳功赫的長孫,因為陳功赫極其疼愛這個孫子,所以他對公子離一直都不錯。至於您嘛。”房如樨忍不住笑了:“那是因為您以弱勝強打敗祝融國之後,陳功赫十分地欣賞您,所以陳孝仁也就跟著對您客氣起來。”
“是嗎?”鄭安雅問,“陳功赫對我改觀,不是叔叔你的功勞嗎?”
房如樨擺手道:“王上切莫妄自菲薄。陳功赫年輕時南征北討鮮有敗績,是個極度自信的人。我雖是他的女婿,卻也是外臣,我的話他哪那麼容易聽得進去?也多虧他生性慕強,二十多年前我們與祝融國那一仗,大家原本以為高昌國即便不敗也會大傷元氣,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是祝融國吃了大虧。自那以後,他就對您刮目相看。所以,他是真心欣賞您。”
鄭安雅被他說的不好意思起來,笑道:“不扯遠了,還是說說陳完吧。你的意思,他還是想回去稱王的對嗎?”
“那是肯定的,身為公子,又有幾個不想當國君?他心志不小,又對兩個哥哥不滿已久,不會甘心在高昌國待一輩子。”
果不其然,沒過幾個月,陳完自認與鄭安雅熟稔了,言談中時不時透露出對須彌國百姓的同情和對兩位哥哥的失望。鄭安雅隨口問了一句:“他們還沒打完嗎?”陳完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來:“王上您不知道,他們已經打了好小半年了,誰也不肯讓步。唉,就因為他倆不和,今年的秋收全給耽誤了,百姓們的口糧不夠,眼看天氣還越來越冷,不知要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