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意再見她,她都覺得滿足。愛人本來就是比被愛更需要了解的人生課題,她明白了,從前她迷迷糊糊的被愛著;如今,她正在學習著愛,她正在愛。
陳維鈞一直注意看著梁善善的表情——
她笑著,笑的幸福洋溢,笑的輕約甜美,笑的他心都痛了。
然後他想起病房裡那個同樣總是悒悒寡歡、眉頭深鎖的嚴開。
或許吧!所謂“旁觀者清”,他比誰都瞭然他們相互的情深款款。但是,當“旁觀者”也同時是“第三者”時,他又該如何擺平心底的隱隱作痛呢?
癌症病房護理站前。
“陳大哥……”梁善善問:“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有些慌張的四處張望,希望嚴開不要剛好也在走廊上。
他說過,不想再看見她,這是她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事,她要好好做到!
“我想讓你知道,嚴開在想些什麼……”
陳維鈞揚起一抹苦笑,對著自己。
終於……還是決定割愛了!
“在癌症的世界中,病人的生命形態只有兩種,一是痛苦的生,一是解脫的死;末期癌症的治療方法其實很殘酷,而且不一定有效,我們只能想辦法減輕病人痛苦,其他就聽天由命,在這種情況下,不只醫生為難、病人痛苦,就連家屬也跟著掙扎煎熬。”
所以,通常到了這個時候,病人和家屬們往往都會將最後希望轉向其他事物,或是宗教、或是其他科學還沒有辦法證實的治療方式。但是,醫生不行,醫生必須比病人還要冷靜及悲觀,因為他必須面對常態,奇蹟永遠只是屬於發生奇蹟的那個幸運兒,不能放諸四海。
“嚴開是學醫出生的,所以我想他應該也是抱著這種心態面對自己的生命,他怕拖累你,甚至惹你將來無止盡的傷心,所以才硬著心腸說了那些狠話;而站在同樣身為男人而且又是情敵的立場,我原先是該贊成他這麼做的,但……”
陳維鈞對著早就淚眼模糊的梁善善說:“如果真心站在你的角度看事情,我想這並不是一個好方法。”
“善善,你說過你不苦,可是他並不知道對不對?”他左手扶著她的肩,右手輕輕拭去了她的淚,唯一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
“來,把眼淚擦乾,去告訴他,讓他明白,你有足夠的能力愛那樣的他!”
梁善善怔怔看著陳維鈞,他正溫柔對她笑著。
“去啊!去要回該你的愛!”他說。
然後是林慄說:“龜龜賽跑,沒完沒了!”
形象、人物、聲音……快速重疊……
“我許的願望是——”嚴開一字一字揭曉答案,“不·讓·你·孤·單。”
“這首歌是男女對唱的,我要你……陪我。”
“不要把我當外人,善善!”嚴開的聲音低低在她耳邊訴說:“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關於你的,只要你需要……如果你沒有想到我,或者不敢麻煩我,我會很難過的。”
“善善,別哭,你在那麼遠,我沒有辦法讓你靠著掉眼淚,求你別哭。”
梁嫻容說:“相愛多難啊!就算你愛他,他愛你,也不見得落在同一個點上;遇上羅裡是讓我明白,與其要求被愛,倒不如全部放下痛快愛了就好。”
羅裡神父說:“十七年來,她是我最惦念的孩子;從今而後,她也將是我永遠懷念的靈魂。”
最後是嚴開悽楚哀慟的聲音:“我該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
是了!她對自己說……
她必須要再去找他,她必須真真切切地告訴他:無論被不被接受,無論他是否相信——她一定要親口對他說:“我可以,我可以承受!”
可以承受如此生之輕微,那般死之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