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慢慢抬起來,卻像是連他自己都緊張得厲害,顫抖著揭開臉上薄薄一層面具,簾後的七寶不由緊張到嚥了下口水,她其實一直都想知道,那面具後面,藏著怎樣一張臉。
等看清他的臉,七寶眼睛珠子都不會轉動了,不是因為他很好看,而是他一張臉被毀的慘不忍睹。七寶離得這麼遠,竟然也不免嚇得腿發軟,幸好賀蘭雪及時把她抱在懷裡,不讓她再往那邊看。可是人就是這樣,越是怕越要看,越是看越是害怕,她掰開賀蘭雪擋在她眼睛前面的手,白著一張臉繼續看著那個取下面具的男人。她隔著珠簾看都如此驚恐,更何況大殿中的其他人。有一個宮女失聲驚叫起來,立刻被站在一邊的紅衣人擊倒,墨淵教主的臉,本來並不醜陋,不,應該說,七寶看見的不過是他被火燒燬的半邊左臉,而他另外半邊臉,卻是她的角度無法看見的,只有站在他對面的海明月和海英才最能看得清楚。他的右臉,完好無損,甚至於可以說是十分漂亮。一個男人竟然可以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海英也覺得不可思議,如果他的左臉沒有被毀,他比她所見過的無數女人都要漂亮。可惜,他的左臉卻被火徹底毀了,與那白玉一般的右臉相比之下,顯得更為可怖。
海明月本來一直冷靜地看著他,這時候也不由驚得倒退半步,海英及時扶住了她。在這種情況下,沒有見過他本來面貌的人反而更能接受他現在的模樣。而海明月,顯然是對他原先的容貌十分熟悉的,再突然看見他變成如今這個不人不鬼的模樣,再鎮定的人也要大吃一驚。她脫口道:“冉之,你……你……”
“怎麼,你害怕了?”墨淵教主,也是孔家當年死裡逃生的庶子孔冉之,左臉的面部肌肉顯然已經壞死,完全沒有任何表情,可是另外一邊的臉色卻越來越透明,宛如籠上一層寒霜,極為鮮明的對比使得他的臉更為可怕,但他顯然十分滿意這張臉給海明月帶來的震撼,接著說下去:“可是如果不放火燒了這張臉,我怎麼從京都逃出去?怎麼讓所有人都以為孔冉之已經燒死了。”
他的左手慢慢抬起來捂住自己燒傷的半邊臉,“這把火,當初還是我自己放的。”
再可怕的容貌,看長了也就沒有原來那麼嚇人,只會越看越習慣。真正讓七寶覺得恐怖的,是他可怕的內心,這種人的內心,接觸得越久,越覺得可怕。他的輩份說起來是她的親叔叔,是她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海明月以外,唯一真正活著的有血緣的親人。可是他對她沒有半點親情,只想著利用她來打擊報復仇人。看見他揭下面具,聽見他對海明月所說的話,七寶已經確認,這個人一直想要利用她來傷害海明月。如果讓海明月知道,是七寶想要勃長樂心頭的血,那她會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也許孔冉之想做的,不過是將海明月逼入兩難的絕境,又或許,他是希望七寶能夠成功地殺死勃長樂,然後看著海明月更加痛苦。太后和皇帝,表面看來確實不是親生母子,但是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相依存的共同體。如果沒了勃長樂,海明月這個太后難道還要再去找一個孩子登上皇位嗎?不,人選不是沒有,但是維繫的感情呢?海明月與勃長樂之間,當真一點母子感情沒有嗎?七寶心裡發顫,不願意再思考這些會使她產生動搖的問題。
“我死裡逃生,慘淡經營,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站在這裡,問你一句話。”墨淵教主的聲音很輕,此刻他已經忘記了站在大殿裡的其他人,眼睛裡燃燒著冰冷的火焰,而他想要焚燒的人,毫無疑問是海明月。他等著這一天已經太久太久,等到已然發瘋,即便他是一個正常人,在這漫無邊際的等待裡慢慢也會變瘋。只是他一直很清醒,很清醒地按照計劃一步步在走,若不是他已經不能再等,他一定會親眼看著自己的計劃實現,他就算是個瘋子,也是個時刻保持著清醒的瘋子,再清醒不過。他看著海明月,看著自己這一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