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老爺聽他說了半晌,確認自家弟弟沒別的意思,就是年歲漸長又沒實現心中夢想,鬱結於心加上外感風寒才一病不起。按說換個旁人,司徒大人能噴他一臉的&ldo;賤人就是矯情&rdo;,可眼前這位是和自己相互扶持了幾十年的親兄弟,他再心力憔悴也只能哄著。
王二老爺向來是個低調老實的,難得耍一回心計,竟是讓老狐狸般的王司徒也上了當。看著自家親哥頭髮花白還難得的放下架子與自己說軟話,二老爺差點兒沒一個哆嗦將實情全盤托出。大老爺看著弟弟一把年紀了還眼角泛紅似要泣淚,內心簡直崩潰:&ldo;總之你好生養病,等你好了我什麼都依你,你想辭官也依你,想去外頭遊玩也依你,可好了?&rdo;
二老爺哽咽著點頭,王司徒才算鬆一口氣。王大夫人倒是猜到了些:&ldo;只怕二弟是想去找伯友了,偏不好意思與你提。&rdo;
說到這小兔崽子,王司徒便眉眼一抽:&ldo;別和我說那不肖子。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他去蜀州前可與他父親說過?&rdo;
&ldo;那也是形勢所逼,他若是不逃,只怕這會子早就不在了。&rdo;王大夫人對逼走王伯友的王家旁支子弟沒什麼好感,不吝替大侄子說兩句好話:&ldo;二弟年紀不小,就這麼個出息兒子,心裡怎能不想著?&rdo;
&ldo;他又不是沒有別的兒子。&rdo;王司徒嘴裡叨咕,心裡卻知道二老爺那兩個年幼些的庶子完全毀在了後宅爭鬥中,一個是志大才疏的紈絝,三十郎當歲還每個正經行當,靠著媳婦兒的嫁妝鋪子過日子;另一個年紀不大卻藥罐子不離身,說不定哪天便一命嗚呼。這兩人能平安保命到如今已經算是他照拂有加,遑論出人頭地給老父親帶來慰藉。
&ldo;罷了罷了,不就是想去看兒子麼,我既然允了他,自然替他想辦法。&rdo;王司徒到底心軟了,擺擺手算是預設了二老爺的小心思,第二日便上書給聖人,替他辭了官職。
范家和王家本是姻親,如今範氏倒臺,王家一家獨大,王二老爺卻顯得十分尷尬。這時候退一步淡出眾人視線算是常規操作,穆嵐一點兒沒起疑心的便允了這奏章。
至於要回雍州將養身體之類,於聖人來說亦是無可無不可,王二老爺在所有人自以為瞭然的目光中順利脫身。不等過完正月,他便踏著寒霜啟程前往雍州,在琅琊郡呆了小半個月後,他隨意尋了個由頭,直接轉道往南邊找兒子去了。
也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夜,王家的家廟裡,範氏將一張紙條在油燈上點燃,微笑著服下一枚丹藥。第二日王二夫人的死訊傳入王府,王大夫人心中埋怨一句&ldo;晦氣&rdo;,隨意捏了個藉口將人草草下葬。
沒有隆重的喪儀,沒有子女披麻戴孝,曾經世家女中的佼佼者,聯絡王、範兩家貴夫人就這樣悄沒生息的成了一捧黃土。偶爾有年長的老夫人們在閒聊中提起,才模糊中有個印象,那人也曾張揚笑過,風姿儀態讓人敬仰。
範氏的死沒有濺起哪怕一滴水花,唯一悲傷慟哭的人,只有天牢中凍的瑟瑟發抖的範司空。只他也並未堅持多久,便倒在了京中冰冷的雪夜之中。聖人的判決並沒有下,風寒卻提前帶走了這位老人,穆嵐聽了天牢的奏報呆坐良久,終究起了一分惻隱之心,謀逆大罪被輕輕放過,只將范家人逐出京城,下令三代之內不得錄用為官。
范家雖然倒了,但廬陵範氏仍在;哪怕三代不得為官,可三代之後,他們依舊有希望。在冰冷的寒風中,他們腳步堅定的告別了這座承載夢想的城池,並在心中暗下決心,總有一日,廬陵範氏會重新回到這裡。
朝堂之上,大臣們卻並無悲春傷秋或兔死狐悲之嘆,範氏的離去只代表又有新的空缺可以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