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再往前走,早已沒了鬧市區熙熙攘攘的景象,柏油馬路變成了石子小路,路越來越偏僻,也越來越難騎。
彼時,逼近正午的太陽像個碩大的火球高掛在天上,一陣接一陣的熱風燻著臉頰,也燻得喉嚨乾渴冒煙兒,背脊上蒸騰出熱氣,熱氣又化成了汗,往下淌,沒過多久上衣全溼了個透,誰也再沒力氣開口說一句話。
中午的時候,終於到了奉賢縣的柘林鎮上。
此處是一派鄉間風光,青磚瓦房,幽靜小路,因是離海近,家家戶戶門前都攤開晾曬著鹹腥的海貨。
煦和姨婆家很好尋,因是個當地少見的大宅子,外頭也是照例的青磚石瓦,進了裡頭,卻是另一番天地,木雕圍欄一樣不少,雖然稍顯陳舊,工藝紋飾還在,看得出曾經也是個在當地頗有頭有臉的大家。
煦和對他們說:“姨婆家是書香門第,前清時還出過狀元。”
婉晴不假思索地反問:“那你怎麼讀不來書?”
小滿在邊上聽著,眉眼帶起淡淡笑意。
煦和的姨婆四十上下,操一口比滬語還更難懂的奉賢本地話,穿得簡單樸素,但是收拾得利落。
三個人剛進屋,她就替他們一人盛了一小碗糖水漬的黃桃,甜酸水靈,解渴極了,這會兒吃下去無疑像場久旱之後的及時雨。
他們正舒舒服服吃著黃桃,又有切成月牙形的白梨瓜送上來,特地提前擱在冰涼的井水裡浸過,一口咬下去冰著牙,透心涼。
吃過這兩樣,三個人都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前院有一大片的絲瓜架,還養了雞鴨,中午飯就在絲瓜架下用的。
木桌上擺了一缽玫紅腐乳,滷的雞爪毛豆,一盤子空心菜,一大碗綠瑩瑩的絲瓜湯,還有一小碟鹹魚鯗。
這家的青壯年恰好都不在,和他們一同吃飯的,除卻姨婆,只有一個六七歲的小娃娃,煦和的小侄子冬兒。
飯後,三個人帶了鬧著要一道去的冬兒,騎車來到南橋鎮上的古華園。
那園子裡綠樹成蔭,人也少,大部分的太陽光被遮蔽,反顯出幾分陰森。
他們朝裡走,無意間走到一處高大的牌樓前,抬頭望去,牌額上書三個有些褪色的大字“三女祠”。
冬兒昂著頭,背書似的認認真真告訴他們,先生跟他們說過,吳越爭霸時,吳王敗退,帶了三個女兒逃至此地,為免女兒被俘受辱,便將三女在此地活埋,因此這裡才叫“三女祠”。
三個人都不說話了,卻都覺得這個故事有些壓抑,末了還是煦和笑著提議,又往回去,拿了畫架轉道去海邊寫生。
到了海邊才支起來畫架,天就陰沉下來,但見雲層低低壓著一片光禿禿的海,放眼看去,只有深淺不一漫無邊際的灰色,實在興味索然,沒什麼好看,更沒什麼好畫。
既然來了,他們勉強畫了一會兒,又起風了,頭髮衣服繪畫紙全被吹得七零八落,緊接著轟隆隆的又傳來幾聲雷響,回神來時,身上已被落了幾滴雨。
於是大家心急慌忙地收拾了東西,又趕了回去。
夜裡,小滿與煦和睡一處屋子,婉晴睡在他們隔壁。
小滿其實並不認床,這一天著實也是疲憊不堪,一倒頭就睡了過去,卻不曉得為什麼,到凌晨時就早早醒了過來,心裡極靜,彷彿又極亂。
煦和倒是睡得香甜,發出微微的鼾聲。
輾轉到天矇矇亮,小滿終於翻身起來,輕手輕腳拿著自己那本畫圖的小冊子走了出去。
這會兒灘塗邊上一個人也沒有,海面上只有寥寥幾艘漁船,或近或遠的漁燈忽閃著微弱的光,魚鷹也是三兩隻,繞著漁燈盤旋低飛。
小滿盤著腿席地坐下,吹著微涼的鹹腥海風,心思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