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花花草草,兩眼金光亂閃,看什麼都是旋轉的。
蘇俠舞冷笑道:“當著我的面,還敢胡言亂語,真以為我是好欺之人,你也不想想,從小到大,你哪一次說謊瞞得過我?”
這話裡殺氣森森,魏若鴻聽得是全身戰慄,抱頭大喊:“我說的是真的,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蘇俠舞本想再重重地將他教訓一番,不拷打出口供絕不罷手,聞此言卻是眉峰微微一蹙。她與魏若鴻自小一起長大,對他的性子頗為了解。自己都把他逼到這一步,他居然還嘴硬成這樣,可見真正的原因,可能真的是不便宣之於口的機密。
真要說起來,她還有的是其他狠毒的手段,實在不行,用移魂術套問也未嘗不可。只是她實在不想把這樣的手段,用在魏若鴻身上,只得另尋他法。
心念一轉,她便將滿臉殺氣斂去,冷冷地望著魏若鴻,淡淡道:“魏王陛下,你要還是個男人,是個皇帝,就別做讓我看不起你的事,你的臣子們都肯為了你的一句話而死,但你至少該讓他們死得明白。這次的行動,我們損失了多少人馬,你知道嗎?有多少為了國家潛伏在楚地十幾年含辛茹苦之士,為掩護我們而身亡?你想讓他們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為什麼而死嗎?”
一直抱著頭縮作一團的魏若鴻震了一震,慢慢抬起頭,臉上神色頗為沉重,沉默良久,方才嘆道:“我真沒有想到會這樣,我當時和天下大部份人一樣,誤以為楚王是個沒用到要出賣母親才能得回性命的膽小鬼,誤以為他的離京,只是蕭逸為免他礙手礙腳,而以這種方式將他流放。我沒想到蕭逸會為他如此大動干戈,我沒有想到我們會死傷這麼多人。我其實不是想要捉他我只是希望把他請到我面前,讓我可以問他幾個問題,解除我心中的一些疑惑,一點猶豫。”
蘇俠舞忍著氣道:“沒想到不是理由,做為決策著本該為自己的沒想到而負責任,何況,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追究,只是為了求個明白。”
魏若鴻黯然點點頭,低聲道:“我找他,是為了母后。”
蘇俠舞一怔:“師父?”
“母后活不長了。”魏若鴻慘淡一笑:“你知,我知,天下人都知道。我富有天下,卻救不了我的母親,我想我可以多少為母后做一些事,但是,我……”
“這和你捉楚王有什麼……”蘇俠舞話音倏然一頓,面現異色:“你找他,莫非是為了問……”
魏若鴻不待她把話說完,便苦澀地點頭:“世上也只有你能猜出我的心意了,不只是你和我一起長大,也因你從不把這世間禮法規條看在眼中。可是,我畢竟不是你,我是魏國的皇帝,我要顧及皇家的體統和法則,我甚至比不上楚國那個傳說很沒有用的皇帝,我沒有他的勇氣和決心,所以直到現在,我的打算也從不敢宣之於口,只在心間一個人思量罷了。”
蘇俠舞沉默地望著他臉上的悲涼之色,心頭長久以來的抑鬱不平,終於漸漸消散了。
為了他一個命令,魏國喪失了多少隱伏楚地的好手。
為了他一個命令,她多年在楚國的籌謀苦心皆化飛煙。
為了他一個命令,她與容若終究反目成仇,彼此結下了也許永遠不能完全化解的怨恨。
然而,她終究還是不能怨恨他就像當初,明明心中有許多不甘,無數不解,卻還是默默無言地放棄了與容若真正成為朋友的機會,而選擇執行他的命令。
她與他,自幼一起長大,他的母親,是她的師父,她們有共同的至親之人。
一個兒子想為自己的母親做些事,縱然犯了些錯誤,卻始終叫人難以責備。
她輕輕一嘆,卻又釋然一笑,一屈身,坐在了魏若鴻身旁,用談天氣般的語氣笑問:“那現在,你覺得該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