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不癢的話題,和小美相比,他反而越來越不適應現狀了。
小美是個敏感的孩子,看出了父親的厭煩,轉移了話題:“奶奶今天還好嗎?”
想不到的是,牧野對這個話題更加反感:“好了,吃完了上樓睡覺去!”
小美並沒有離開座位,反而很生氣地瞪著牧野,那樣子像牧野做了什麼壞事,讓她這個做女兒的感到愧疚。這眼神激怒了牧野,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小美嚇了一大跳,不得已才含著淚水上樓去了。
望著女兒的背影,牧野的腦袋都快炸了。他真後悔當初生下小美,如今,他不僅要照顧母親,還要看管女兒。但是生活不會因為後悔而停止前進,他揉了揉腦袋,母親晚上還要吃一次藥,該去廚房為母親熬藥了。
牧野迅速地收好碗筷,匆匆來到廚房,開始為母親熬製湯藥。今天的夜晚格外安靜,唯一的兩位旅客剛剛打來了電話,說是要在山上露營,以便明早能夠欣賞美麗的日出,真是浪漫得令人妒忌。
牧野完全沒有時間去妒忌什麼,他已累了一整天。在藥味的侵襲下,好不容易清水煮成了黑色液體。他麻利地將湯藥倒進碗裡,端著湯碗再一次向母親臥房走去。由於旅店裡只剩下他們三個人,為了省電,他只開了一盞走廊燈。
昏昏暗暗的燈光,照得牆壁一片慘白,有些鬼魅。
牧野大腦空白地來到母親臥房門前,剛要推拉門,忽然聽到屋內傳來低沉的呻吟。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自從母親患病以來,已經不止一次經歷生死瞬間了,他也不止一次見過母親犯病的樣子,每一次都要靠一些速效而昂貴的藥物將母親拉離死亡線。
這些藥物,牧野總是隨身攜帶,以防不測。
當聽到母親的呻吟時,牧野知道母親又犯病了,必須趕緊給母親服藥。可就在他準備衝進去的一瞬,突然又停住了。他像中了邪一般,放緩了所有動作,輕手輕腳地將藥碗放在地上,又輕手輕腳地將拉門推開了一道縫隙。
母親的屋子一片漆黑,為了省電,她沒有開燈。
有明亮的月光從窗子外射進來,白花花地籠罩著整個屋子。
牧野看得很清楚,母親的確是犯病了。她像以前一樣,一隻手緊緊抓著胸前衣服,扭結成一團,一隻手徒勞地從被子裡伸了出來,僵直地抓撓著地板,一次又一次,聲音細微而刺耳。
“媽媽……”牧野呢喃了一句,身子微微動了動,卻再一次靜止下來。
在那一瞬間,牧野的腦海裡充滿了雜亂的回憶:妻子決絕的面孔,女兒不願離開舊學校的哭聲,自己最後一次上班的愁容,這一切像一條繩索一般,牢牢地禁錮了他的身體。從幽暗而漆黑的深處,不斷傳來一個聲音——不要進去、不要進去、不要進去……
是的,所謂的感情在牧野看來,已一文不值。
一個曾和自己朝朝暮暮、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女人都可以不顧一切,那牧野還有什麼可以信賴的?即使是母子之情在這一刻也成了折磨糾結,假如母親就此離開,將會是無限解脫,從此以後,生活或許會迴歸彼時的安逸。
而生老病死不是每一個人都要經歷的過程嗎?也許,片刻的絕情帶給母親的也是一種解脫。
牧野的腦子好像不受控制了,他不知道自己是過於冷靜還是過於激動,他緩緩地又將拉門拉上了。
第03章
牧野記不清這是第幾個不眠夜了。
自從母親去世後,牧野一直在做噩夢,或許,那本不是噩夢,只是事實重現。當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以為母親是病逝而去時,只有牧野和已故的母親清楚,那不是一次簡單的死亡。哪怕母親已化為灰燼,牧野的腦海裡依舊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刻。
那是最後最後最後最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