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一笑,仍舊細聲細氣地道:“我又不是隻為了賺錢呀……做飲食行當的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點執拗的志氣,希望自己的手藝能被更多人品嚐到和認同。”
見孟鬱槐不語。她便垂眼道:“咱遠的不說了。你就看那桃源齋的宋老闆和碧月軒的韓老闆。他們鋪子上的生意其實已經非常好了,若只為了掙錢,又何必還堅持著自己下廚?還有趙老爺,他的春風樓在咱芙澤縣可是首屈一指。買賣做得風生水起,銀子一把一把往懷裡摟,換個廚子,恐怕也不會受太大影響,可他為什麼就偏偏狠不下心,辭掉那成天給他找麻煩的魏胖子?說白了,在這一行中打滾的人,只要是真心喜歡,求的都是那個‘精’字。”
她一口氣說了這一大通。有些口乾,跑去櫃檯上給自己斟了杯茶,再回來的時候,就見孟鬱槐將那眉頭又擰了起來。
“莫不是你還打算在這一行幹一輩子?”他淡淡地道,“我孃的年紀只會越來越大。現在瞧著硬朗,過幾年是什麼樣卻還未可知。況且,咱倆很快也要有自己的孩子,到時候你……”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很輕微地嘆了一口氣。
花小麥一愣,心中立時覺得發堵,驀地將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收了回來。
所以,兜了這麼大的圈子,這才是他真正想說的吧?
莊戶人家不像那些富貴的城裡人,對於姑娘該不該拋頭露面,並不十分講究,因此田間地頭,常常可見隨處走動的大姑娘小媳婦。但即便如此,女子嫁了人就該留在家中踏踏實實地相夫教子,仍然是火刀村,乃至這個年代最普遍的看法。
男人在外闖蕩,就叫做“好男兒自在四方”,同樣的情形若放在女人身上,十有八九就成了“拋夫棄子不務正業”——這還算是輕的,若要往重了說,就算是有人將那頂“不守婦道”的大帽子往你腦袋上壓,你也根本沒法子辯駁。孟鬱槐的想法,在這個時代沒有半點錯處,可她心裡怎麼就這樣不舒服?!
說起來,要解決他口中的那個“難題”,其實也很簡單,大不了多攢些錢,舉家搬去省城,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可問題真的出在這裡嗎?
花小麥很想與他推心置腹地掰扯掰扯,然而一想到這事兒一句兩句根本說不清楚,就覺得有點無力,從胸臆中吐出一口長氣,朝他抿唇笑笑:“咱先不說這個了吧,沒影兒的事,時辰不早,還是快些回家去。”
說罷便從桌邊站起,向著內堂的方向又揚聲道:“芸兒,我們這就走了,你晚間鎖好門,自己夜裡把細些,聽見嗎?”
話音未落,人已快步退出大堂外。
這個態度……
孟鬱槐瞟她一眼,緩緩搖了搖頭,也跟著站起來,一腳踏出去,立在她面前,垂眼道:“走吧。”
周芸兒從內堂奔了出來,站在門口朝兩人招手,笑著道:“師傅,鬱槐哥,你倆路上小心。”
花小麥衝她點點頭,轉身與孟鬱槐並肩沒入夜色之中。
一路上兩人沒怎麼說話,回到家之後,也不過匆匆洗漱了,便吹燈安歇,只是各懷心事,要想順順利利地入眠,可就不那麼容易。
這大抵是兩人成親之後,過得最冷清的一晚。四月了,天氣已暖和起來,偏偏屋裡像是有一道冷風似的,直往被窩裡鑽。
花小麥裹著被子躺在榻裡側,來回翻了好幾次身,明明覺得很累,眼皮子直打架,卻始終睡不著,腦袋裡亂七八糟地搗騰,煩得要命,又停不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旁邊那人忽然輕嘆一聲靠了過來,將她往懷裡一攏,他身上那股暖烘烘的氣息將她整個罩住,腳板心上立馬就竄起一絲熱氣。
小媳婦嘴角朝下悄悄扁了扁,朝他肩膀又縮了縮,恍恍惚惚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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